良师2

李先生的猜测无误，雷梦杀夫妇的确早已亡故，雷无桀与雷血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寥寥无几。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心中对父亲的崇敬之情却如星火燎原般炽热，对母亲的眷恋更是如同深海中的暗流，无声却汹涌，深深地刻在灵魂深处。

“师父放心，我以后定不负师傅教导。”

“已是负了。”李先生缓缓扭过头，竟不敢直视这个弟子，唯恐眼中情绪泄露，惹得自己伤怀。他足尖轻点，跃上屋檐，背对着弟子，声音随风飘来：“我所期望的，不过是让你们纵情于江湖，快意恩仇，而非征伐天下，更非守护天下。只要你能不负己心，便足够了。”他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似带上几分欣慰，“但我亦觉庆幸，你们是我门下弟子，有理想，有抱负，有侠义之心。”然而，还有一句却梗在喉间，未曾出口——“只可惜，终究不长命。”

“师父”雷梦杀听着师父的话，垂首低语。再抬头时，李先生已不见踪影。

细细算来，李先生座下的弟子，除了最后收的百里东君、司空长风与李寒衣三人外，其余皆已陨落。而他们的逝去，多半是发生在天启与他国的战火征伐之中，令人扼腕叹息。

夤夜，李先生独自踏着月光，在天启城的上方行走。因他身形太快，就像一抹月光，守卫们看到了也只当看错了，继续巡视。

李先生边走边唱着小曲，似是在为弟子想要守护天下而烦恼，又似是感叹凡人逃不过人间事而苦恼。

忽然，李先生翩然的身影戛然而止，一袭灰衣落在了李先生面前。

“陈儒，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看着落在眼前的人，李先生脸上有了笑意。

“嗯，刚到此处，便听见李先生在此感慨。不知是何等事情，竟能让一向超然物外、凡事不沾的李先生，也染上了几分烦恼。”

“我并无烦恼，只是感叹世事变幻无常。你看这天启城，变化竟是如此之快。”李先生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手指轻轻指向陈儒，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就连你这样的人，如今也愿意前来见我了。”

陈儒摇摇头，看着李先生“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愿来的。我这一生的运气，再遇到李先生后，必定要头痛几天，这次，可能要头痛好久了。”

“哈哈哈，你啊你啊，还是看样子。学堂祭酒，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官，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事，你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李先生又怎会不知，何必这般说呢？我的门楣乃是山前书院。那书院之中有众多读书人，读书人里也有身居高位者。可一旦当了大官，便再不能提及自己出身于书院，这是书院的规矩。所幸，先生让我担任的是学堂祭酒，要不然，我此番前来，怕是要被逐出书院了。

“哈哈哈，那确实是我的不适了。不过，这个学堂祭酒，除你外，无人能担。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起走走吧，今年的天启城，要比往年的天启更好。你来天启这些日子，也看到了。”

“的确清新了不少，是因为那个少年吗？”

“嗯，他仅凭一句话便镇住了整个天启城，下令严惩城内所有作乱之人。自此，天启城的秩序顿时清明了许多，连空气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又是一句话，令南诀剑仙雨生魔颜面尽失，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天启城，甚至还奉上了万两白银作为赔罪。这一举动，生生将天启城内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与天之骄子们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满城皆惊，无人敢再多言半分。

“就连我的几个弟子，天启有名的北离八公子，在他面前也要逊色很多。”

“我听了不少对他的夸奖，但没想到李先生也会对他如此夸奖。”

“我并非有意夸他，事实确是如此。在他陷入昏迷前，我曾为他把过一次脉。彼时，他的脉象虚弱不堪，虽身怀巅峰武力，却无法尽情施展。”

“我不知他之前经历过什么，但他的身体确实是亏损十分严重，若不是来到天启，宫内，江湖各大世家送过去的上好药草调养，只怕现在还在昏迷。”

“情况竟如此严重，他们难道从未提及自己的遭遇吗？”陈儒曾前往雪落山庄，亲自为他把过脉。彼时，那人已经昏睡数日，虽服用了诸多调养身体的药草，但陈儒仅探出其脉象虚弱，并无大碍，却万没料到，之前的状况竟恶劣至这般境地。

“那他几次镇压天启，岂不是拖着亏损的身体强压下去的。”陈儒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李先生。

“是，但好在他身边从不缺少能人异士。这些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思更是玲珑剔透。他只需略加提点，给出一个大概的方向，他们便能心领神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在。”李先生谈起萧瑟那日在天启城中镇压局势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宠溺，仿佛那场面仍历历在目，令人感慨万分。

你是说凤……

是

“那日，我看到他手拄着天斩，站在天启城的最高处，身后是一袭血衣他手握心剑，和后来赶到的小桀陪在身边。天启四门中东门是风七的儿子，萧凌尘，和望城山未来的掌教以及钦天监未来国师坐镇；西门是白虎坐镇，南门坐朱雀，北门坐玄武；城内更有青州沐家未来家主坐镇，几人将天启城翻了个底朝天。”

“那日过后，大理寺监牢人满为患，城内江湖人也不敢动弹。”

“那时，谁又想到他是个身体亏损如此严重的人。”

“他确实不一样，若是为帝，必是一个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

“是啊，他天生洒脱不羁，不屑于卷入朝堂纷争，却偏偏向往那江湖的刀光剑影，执意踏入其中。”

“你要离开天启了。”

“嗯，是时候该离开了。我也渴望亲眼去看看那壮丽山河，不愿再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启城内。”

“所以，你就将我困在了天启。”

“待谢宣长大成人，你便可将学堂祭酒之职托付于他，而后回归山前书院，静候时光。”

“小谢宣在后世做了这个官。”

“嗯，萧瑟叫他祭酒先生。”

不过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说凤羽

是。她怎么会突然间护着这些小辈？她可是向来不管这些事的。

你也知道她不爱多管闲事。若非她的那两个学生在，恐怕她连面都不会出。

哦，学生。

就是刚才和你说过的，手持心剑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是天生的玲珑心。

天生玲珑心，你确定？那就难怪了，他会突然间收弟子，若非这天生的玲珑心，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收弟子了吧。

所以说世事无常啊。

两人就这么在天启城走着，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