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与南宫春水对弈时的路数,和他与司空千落对局时截然不同。面对司空千落,萧瑟虽在棋盘上步步为营、锋芒暗藏,看似激烈交锋,实则在紧要关头总会有意无意地留出三分余地,让她在不经意间占得些许便宜。这场棋局,既是较量,也是无声的体贴。
与南宫春水对弈之时,两人之间虽有相互试探的意味,但更多的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默契与欣赏。至于这试探究竟为何,唯有他们二人心里明白。
“听说你们要去游历江湖。”
“本就是为游历江湖与雷无桀相逢而来,如今事了,自然要再度踏上江湖之旅,继续追寻那未知的远方。”
“为何不留在天启?”
“天启事杂,不易我和他这俩个病人修养。”
“你在躲人?”
“先生何出此言。”
“自从你踏入天启的那一刻起,我就察觉到,虽然大多数时候你都隐居在雪落山庄中静养,仿佛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但实际上,你对世间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一旦醒来,总会有人第一时间将外界发生的一切告知于你。”
“你虽未曾直接插手,却也未曾全然袖手旁观。就像这次,你随我离开天启,我虽不清楚你为何要告别那座风云汇聚的城池,踏上江湖游历之路,但我深知,以你的敏锐洞察力,必然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的端倪。”
“先生多虑了,只是小神医说我不适合在天启修养,让我离开天启,换个地方修养。”
“你真的只是想换个地方静养,而非因为天启将有事发生,你要避开?”
“自然是想换个地方修养。”
“你这小小年纪,心里装了不少事,说话也是说半句留半句。”
“我何时说过半句留半句?我又不是雷无桀。”
“你们为何而来?”南宫春水不答反问。
“来见见长辈们的江湖,如今见了天启城中众长辈们的江湖,也该去见见江湖中长辈们的江湖了。”
“除此外,别无他求?”
“自然。”
“那你在乾东城看到风七,为何大哭?”
“自王叔离世之后,已许久未曾相见。今日骤然见到他少年时的模样,往昔种种涌上心头,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当真只是如此。”
“自然”
南宫春水与萧瑟的这番对话,令他深刻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后辈不仅言行举止间透着严谨周详,就连话语交锋也如细密蛛网般滴水不漏。每一句应对都似经过深思熟虑,既无破绽可寻,又暗藏机锋,令人不得不心生叹服。
唯有他愿让你知悉,你才能洞悉一二;若他决意缄默,纵使刀斧临身,亦休想从他口中逼出只言片语。
“不亏是北离萧氏皇族的永安王,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
“先生谬赞,我现在只是萧瑟,不是什么北离萧氏皇族的永安王。”
“你的身体当真无碍了。”
“小神医已说过无碍,只需静心休养便可。况且,此番踏入江湖历练,本就无需我过多费心,我不过是随性而行,看个热闹罢了。”
“确实如此。只要神游玄境未曾现身,放眼天下,恐怕再无能与你们抗衡之人,即便是稍后将前往的唐门,也难以匹敌。不过,即便面对神游玄境亲临,你们估计是不怕吧。”
“先生去唐门有所求?”
“本欲去唐门取一味药,如今有你们在,唐门应当不会阻拦。”
“对先生有用?”
“之前以为要拼着受伤才能离开天启,但你们来了。现在对我没用了,但对你或许有用。”
“听先生此话,怕是唐门珍藏,不好求取。”
“自然,不过,你身边有他唐门两个后辈顶尖高手,想来取药,应该不会太过阻拦。”
“唐老太爷是个古板,不通情理之人,一心只想让唐门成为天下第一。所以此时前去求药,怕是求不来。”
“他再怎么不通情理,看见后辈此次前来,也会高兴的。”
“先生可知,唐门和雷门有仇?”
“又没让雷二家的小子出手,怕什么。”
“先生这话说的是。”
萧瑟心中翻涌着唐门与雷家堡之间那纠缠已久的深仇旧恨,不禁隐隐担忧起来。他想,若是真见到了唐老太爷,雷无桀和雷血的心情恐怕会极为沉重。否则,唐莲也不会选择只与唐泽一同返回唐门,而将其他人留在外面——她此举,无非是顾虑到雷无桀与雷血的情绪,不愿他们在这种时刻承受更多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