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指尖轻轻划过张海客的小脸，抬眼问父亲：“这几年，还打算出去吗？”
父亲摇了摇头，语气沉稳：“记忆不全，世道又乱，我打算回族学重新学学，把身手武功捡回来练熟了再说。”
“也好。”母亲点头，眼里漾着笑意，“听族长说家里开了不少新课，你也去听听，正好陪着大郎上学。我躺三天就能下地，二郎我带着就行。”
父亲却面露担忧：“多歇几日吧。我午时刚回就撞见你生产，张景霜说你失血多了些，得好好养着。”
母亲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笑：“那会儿一心挂着你没回来，生的时候气力都匀不开。好在二郎平安，那我就多躺几天便是。”
她顺着父亲的手侧躺下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张海客侧着头，正好能看见母亲柔美的眉眼，和父亲眼中化不开的温柔——那点往日的冷意，早被温情融成了水。
“张景风，”母亲忽然轻笑，“你从前从不跟我说这些的，话少人冷，什么都得我猜。没想到失忆了倒有这好处，话多了，人也暖了些。”
父亲一脸茫然，伸手挠了挠头：“你不喜欢？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母亲脸颊微红，嗔道：“都好都好，你什么样我都爱。”
父亲白玉般的脸颊“腾”地红了，笑得像个傻小子，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张海客：没眼看了没眼看了，这狗粮撒得漫天飞！
正想着，屋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院子门“吱呀”一声开了。
“爹娘，我回来了！”张胜白的声音像只快活的小鸟。
“把饭菜摆进来吧，咱们吃顿团圆饭。”母亲说着，对父亲伸手，“扶我起来。”
父亲轻手轻脚地将母亲扶到圆桌边坐下，张胜白已经利落地打开四层食盒，把菜肴一一端出来。
扑鼻的香气钻进张海客的鼻子——油焖鸡的浓郁，酸甜蘸酱的清爽，还有瓜果的清甜……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呀”声——没长牙的苦，谁懂？
饭后，张胜白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送回膳堂。母亲坐在床边，趴在摇篮前逗弄着精神十足的张海客，听对面的父亲说起他失忆后的经历。
听完，张海客心里只剩两个字——苦啊。父亲从万里之外硬生生找回家，这一路，怕是苦到了骨子里。
母亲指尖缠着帕子，轻声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去西部传个信，怎么就天授了？”
父亲手杵着额头，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手里摩挲着那支木簪，指腹一遍遍划过簪尾的“枫”字。他的眼暗了暗，像是沉进了往事里：“我醒的时候在一处地宫里，记忆全空了。四周全是尸体，进出口都被封死了。没吃没喝，手上全是血，身上却完好无损……那会儿竟荒唐地想，是不是我杀了这些人？索性等死算了。”
“你敢！”母亲“啪”地拍了下床柱，冷哼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追了你几十年，还不知道你？等死？我竟不知你性子裡还有这矫情劲儿！”
父亲连忙凑过去，拉过母亲的手轻轻揉着，语气里满是讨好：“是我脑袋进水了。张家哪有等死的道理？后来我在那地宫躺了一天，摸到里衣内衬上用暗线绣着几句话——‘你是张景风，家在东北，家有妻儿等你，不管记不记得，都要回家’。”
母亲的眼圈“唰”地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
“我就想着，得回家。”父亲的声音低了些，“先找东西挖出去。好在里面有处水潭，潭里有些无毒的蜉蝣和小鱼，我就靠那些活下来。把整座地宫走遍了找工具，再用发丘指一寸寸探墙体。好在风水地脉的本事没忘，花了三个月，总算挖了出来。”
他摊开手，那只曾能探遍天下墓穴的发丘指，此刻指节肿大，早已废了。说完，他轻轻舒了口气，母亲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出来后在一片森林里，常年薄雾瘴气，天昏地暗的，树高得能遮天蔽日，连阳光都看不见。”父亲继续道，“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处高地，望见了人间的炊烟，赶紧下山问路，却不小心滚了坡，划破了皮肤。血沾了毒，好在有麒麟血护着……只是武功，差不多废了。”
“后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笑了笑，带着点腼腆，“问清地名才知道到了西南边境，外面兵荒马乱的，想回家得先摸清楚世道。就在城里打零工挣路费，顺便打听消息。回了族里才知道，正巧族里把联络点的人召了回来，新联络点换了地方，我又失了忆……不然也不用遭那罪挣工钱。”
“是挺不凑巧的。”母亲叹了口气，眼圈红红的。
“一路往东北走，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没吃的。那几个月吃得太差，供不上消耗，身体落下暗伤，武功使不出来，还得躲着抓壮丁的军户。”父亲的声音轻了些，“好在易容的手艺还在，走走停停总算到了东北。可家里藏得深，找不到，只能在附近集市日日夜夜打探，幸好被路过的景科认了出来，才算回了家。”
他说得云淡风轻，张海客却听得心里发酸。后来躺着听母亲追问，才知道父亲不止发丘指废了，武功也几乎全废，味觉失灵，体内还留着轻微毒素——连麒麟血都没能完全清除，伤了嗅觉听觉，脏腑也被毒气浸得亏空。幸亏回来得及时，能在族里慢慢调养，再晚个一年半载，怕是就无声无息死在外面了。
谁能想到，父亲回来时穿着整洁、样貌依旧帅气，内里机能竟已破败至此。
“能治好的，能恢复原样的，就是得花些时间。”母亲抱着父亲，又哭又笑。
父亲轻轻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慰。
张海客在摇篮里琢磨：我们家有这么厉害的药和医术吗？可惜他太小，问不了。不过……能治就好。
后来母亲出了月子，亲自带着他。父亲搬去后山药园调养身体，又是半年杳无音讯。张海客还偷偷担心他是不是又失踪了，可母亲脸上的笑容却日渐多了，想来是有父亲的消息。
再半年后，张海客已经会走会跑，说话流利，头脑清晰，被哥哥拉着天天识字。
父亲回来了。不仅身体调养好了，连那只废了的发丘指都治好了——他原以为废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然后，张海客的水深火热生活就开始了。父亲亲自带着他，从幼儿锻体开始，每日闻鸡起舞，月上中天才能睡。
张海客：呜呜呜，睡眠不够会长不高的！
张胜白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安慰道：“放心，保你长到八尺男儿。爹爹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张海客这才发现，见过的张家成年男人，就没有低于一米八的，女子也都在一米七以上。和后世的张家根本不一样——后世族人大多在一米八上下徘徊。呜呜呜，上辈子的张家，到底丢了多少传承？
至于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天授？或许永远没人知道了。但他似乎也不稀罕回想，如今心里只有母亲、孩子和热炕头。
“人生很长，空白的过去，用未来填满就是了。”父亲摸着他的头，笑得坦然。
张海客：这话没毛病，精神状态领先六百年！族长真该学学！可是族长，你到底在哪儿啊？难道……他也要踏上吴邪的老路，靠探墓下斗找族长？
远在另一处的张小官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念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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