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睡得安稳,午后的学堂里,张胜客、张胜羽和其他七个孩子端正地坐着,等着师傅来上课。
门“吱呀”一声开了,先踏进来一个小娃娃,随后是位三十多岁的族老,手里拎着个可爱的小挎包。那族老看着面生,却生得极俊,眉眼精致,气质沉静,竟和记忆里的族长有几分不相上下。张胜客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在了那小娃娃脸上——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像极了打了高光的幼儿版族长。
小娃娃冲他们露出个浅浅的笑。
张胜客心里暗叹:族长可不会这么笑,大概只是长得像吧。一丝失望悄然漫上来。
台上的小娃娃清了清嗓子,介绍自己:“我叫张小官,今年三岁了,住在后山的药园里。”
小官?
张胜客心头猛地一跳——这是族长的名字!再看小娃娃踩着凳子,在墙上的黑灰墙面用石膏粉笔写下自己名字时,那熟悉的字迹、落笔的力道,分明就是族长的手笔!他又惊又喜,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小娃娃身上,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小官站在台上,见底下的小伙伴们听完介绍都愣着,尤其是那个叫张胜客的男孩,眼神直勾勾的,让他莫名有些紧张,无措地攥紧了衣角。
旁边的族老——前族长张正宗呵呵笑起来,温声道:“爷爷在呢,小官再介绍一遍。”
小官定了定神,奶声奶气地又说了一遍。可话音刚落,脸颊突然被人捏了一把,不算疼,却带着股莽撞的力道。他委屈地转头,看向张正宗告状:“爷爷,他欺负我!”
张正宗笑着看向张胜客:“小朋友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张胜客这才回过神,讪讪地收回手,背到身后,又偷偷瞄了眼张正宗,小声试探:“您是族长吗?他……还会告状了?”
张小官精致的小脸一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吐出的话像带了冰碴子:“张胜客,你等着!”
这语气!这神态!
张胜客浑身一激灵,随即涌上狂喜:“唔,这才是我的族长!真好!”
他飘乎乎地坐回座位,旁边的张胜羽戳了戳他:“哥,族长看你的眼神,像要吃了你。”
张胜客摆摆手,一脸不在乎:“不怕不怕!”
张小官被张正宗领到中间的空位坐下,正好在张胜羽后面。
接下来的学习生活,简直卷到让张胜客咋舌。他收到一摞书,堆起来快有他一人高,师傅说这是两年内要熟读背诵、还要融会贯通的内容。
他颤抖着手翻开,密密麻麻的字里夹杂着些“鬼画符”似的符号,还有插图。第一本是《易经》,第二本《道德经》,接着是《葬经》《奇门八卦》《疑龙经》《撼龙经》《青囊奥语》……最后几本竟是甲骨文、金文、小篆籀文的拓片。
张胜客暗自咋舌:本家都这么卷的吗?上辈子作为外家,他也就学了点基础武术,如今这是要上真家伙了?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张小官,只见三岁的小族长已经翻开书页,握着笔认真地做笔记,一派从容。
“族长,你真厉害。”张胜客心里淌着泪,嘴上却忍不住恭维。
张小官瞥了他一眼,心里纳闷:他又脑补了什么?
不想了。这么多书,得抓紧看。前世学的果然不够,这才只是基础,两年后他五岁了,怕是还有新的要学。他低下头,再也没理张胜客。
课堂上,年轻的张师傅用冷静平淡的声线讲解《撼龙经》,花了一个时辰,把历代教孩子时总结出的难点都解析了一遍,剩下的就让孩子们自己看、自己背、自己描摹、自己琢磨。后两个时辰,孩子们埋头苦读,师傅则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组装着一个精巧的零件。
时间过得飞快,放学前,家长还没来,没了师傅盯着,孩子们都放松了些。
张胜客拉着张胜羽走到张小官桌边,看着他仔细地把书本和笔记收好,放进一个绣着麒麟绕海棠花图案的书包里。
“族长,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是孤儿吗?”张胜客问。
张小官瞪了他一眼:“没看见我爷爷在呢?”
他父母早上被族人喊去地宫了,没能来送他上学。
张胜客有些尴尬:“光顾着看你了,没注意。我是东边村子张景风、张景枫家的二郎,还有个哥哥叫张胜白,九岁了。”
张胜羽也凑上来,激动地说:“我是张正娅和张正和家的小娘子,就住在他家隔壁!”
张小官淡淡点头,报上家门:“我叫张胜官,住在后山药园,母亲是张景棠,父亲是张景策。”
他心里暗道: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来,我可是族长二代。
张胜客果然没反应过来,哈哈傻笑道:“族长也有父母啦!我还想着,如果你还是孤儿,就让我爹娘收养你,做我弟弟呢!”
只有张胜羽若有所思:这两个名字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她皱着眉,冥思苦想。
直到张正宗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现在学堂门口,气质深邃如渊,小官眼睛一亮,拎起书包就跑过去,拉住爷爷的手。
“爷爷,我们回家。”
看着他们祖孙俩走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啊,妹,你打我干啥?”
“哥!我知道族长的父母是谁了!”张胜羽兴奋地说。
“谁啊?”
“咱们现在景字辈的族长夫妇,就是张景策和张景棠!刚才接族长的爷爷,是上任族长!”
“啊——二代啊!”张胜客先是惊讶,随即一脸兴奋,“那我让族长罩着我!这次没有吴邪那个‘妖妃’,我肯定是族长心里的第一!”
张胜羽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没看见族长刚才那嫌弃的眼神吗?果然,笨蛋到了哪里都是笨蛋,就算有麒麟血早熟早慧,也没体现在她哥身上。
“小官啊,今天上学开心不?”张正宗牵着小官的手,笑眯眯地走在去往后山的青石板路上。
“开心的,爷爷。”小官的回答沉稳得不像个三岁孩子。
“那以后能自己上学堂吗?明天爷爷要出门。”
“可以的。”
“好。”张正宗很高兴,又叮嘱道,“我让人把路上的机关和迷阵都关了?”
“不用,娘教过我,我能自己躲机关、过迷阵。上次娘带我走了一遍,我都记住了。”
张正宗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欣慰:小孙孙才三岁,就这么聪明,不一般啊。他又细细叮嘱:“如果明天娘亲一个时辰内没去接你,你就自己回家。要是去小伙伴家,得提前告诉师傅,让他转告我们。”
想了想,他又补充:“你叔叔景舟回来了,说不定他会去接你。记住,除了父亲、母亲、爷爷、叔叔,谁来接你都不能跟他走。”
“好。”小官点头应下,又问,“爷爷明天要去哪里?”
“外面执行任务的张家人会送一批五岁的本家、分家、外支孩童回来,测试资质,让他们跟你们一起上学。爷爷得去盯着,遇到事还得出手——外面最近不太平。”
小官若有所思。他知道,张家正在训练族人组成军队,教他们用枪械,还从另一个世界调来了大量粮食。前阵子有长辈来向父亲汇报,说已经占领了开封和洛阳。
张正宗看着小官变幻的神色,就知道这孩子懂了,多少猜到了外面的时局。他既欣慰于小官的早熟,也庆幸张景策和张景棠能统领张家,将家族带到新的高度。
张家年轻一辈的孩子已经投入战场。占领宋庭后,他们改弦易帜,建立了自己的朝廷,一边打仗一边治理城市。靠着源源不断的粮食,一年内就稳住了宋庭治下百姓的生活。至于乡绅,听话的只没收多余财产,留了些傍身;不听话、作恶多端的,直接被送到了地下。这半年,他们正在攻打金国占领的城池,稳扎稳打。凭着张景策提供的新式武器和“防弹衣”,张家区区两万人,在北方战场上所向披靡。
中原局势因此变得错综复杂。蒙古、西夏、金国都在打探这支军队的来历,不知怎么就查到了张家头上——麻烦这下就来了。原本四国混战,如今张家插了一手,变成了五方角力。
张家攻占的城镇都护着百姓,优待农家,引得金国、西夏、蒙古的流民拖家带口往这边跑。南方还有几个顽固抵抗的宋庭县官,张家见治下百姓过得安稳,暂时腾不出人手接手,就先放着——反正跑不了,也不怕他们造反。玄策(张景策)说过,秀才起兵,三年难成。
流民奔逃的现象,让张家在外的哨点不得不经常搬家。摊子铺得太大,人手还是不够,族里的孩子都派了出去,连老家伙们都接了任务。原本打算光明正大地收复天下,不派族人易容成朝廷高官暗地里“偷家”,但时局变幻太快,玄策已经在考虑让族人易容渗透了……
“爷爷,就你一个人去吗?”小官有些担忧,爷爷已经四百多岁了。
“你父亲会一起去。”
小官这才放下心来。父亲那么厉害,有他护着,爷爷肯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