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这个世界的天道，怕是重开了好几次吧？”海棠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忽然开口。

“嗯。”他点头，脚步忽然顿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脸颊却悄悄泛了红，“要不……我们把那个最后一任张起灵，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嗯？”海棠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张玄策白玉般的脸颊泛着薄红，眼神却异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若是你不愿，收作弟子也可。”他连忙补充，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反正我们已经打算将张家引上修道之路，未来定然不同，他的命运，也绝不会重蹈覆辙。”

海棠凝眉思索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玉佩：“等那孩子出生了再说吧，总得问问他的亲生父母。”

“好。”张玄策松了口气，笑着点头。两人结束谈话，继续往膳堂走去。

正走着，天幕间忽然划过一道流光，快得像错觉，直直落在他面前。

“嗯？”他下意识抬手，附上灵力想挡，却什么也没触到。那道流光像是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和海棠体内。

“怎么了？”海棠察觉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刚才……你有什么感觉吗？”他皱眉，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暖意。

海棠歪头打量他，内视了一圈体内，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他低眉揉了揉指尖，也仔细探查了一遍，依旧没发现异常。想来也是，他们的神魂有师尊设下的禁制，寻常因果恶念根本近不了身。“或许是我的错觉，走吧。”

海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没看见，身后的张玄策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望着她摇曳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发问：“你把张起灵的生世改了，就不怕海棠找你算账？”

虚空中，一团模糊的气团轻轻晃动，声音带着点讨好：“吾也是想补偿他……那孩子太苦了。吾和圣人做了交易，他老人家是同意的。再说，神君大人您不也默许了吗？到时候还劳烦您多美言几句，帮吾在她面前说说好话？”

“你倒是挺了解我们。”张玄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想到师尊既已同意，他倒也无所谓——只是为了海棠，或许可以多从这气团手里坑点好处，让她开心些。若是她实在不愿……那便再做打算，总之，得先问过她的意思。

“吾也吃不准她是否愿意。”他在心里回应，“那孩子的魂魄你先别动，等吾问过她再说。”

气团像是松了口气，连忙应道：“好的好的！谢神君大人！那小麒麟真的很乖，你们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祂心里偷偷叹气：自己为了这个小世界的生灵，真是操碎了心。都怪年轻时淘气，看世界发展太慢，就想寻点刺激，吸收了些诡异世界的规则碎片，结果体虚控不住，才催生了麒麟张家。好在张家人心正，世代守护着祂，不枉祂耗费本源给他们捞了一个神兽血脉。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偏跑来个汪藏海，把小麒麟们坑得好惨。哪怕后来有些族人失了初心，那也是祂疼了几千年的孩子啊……祂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只小麒麟遍体鳞伤，却拦不住世界崩坏，尝试自救又屡屡失败，实在没办法了，才冒险去混沌海找外援。

找大千世界的仙神来救小世界，本就担着风险——怕他们能量太强，把脆弱的小世界撑爆。但好处也大，契约成了，祂就能从微末小世界晋级成中千世界，省却无数本源之力。万幸祂运气好，碰见了圣人，又恰好收摄了神尊的一丝魂魄。作为交易，圣人才派了得意弟子过来。更万幸的是，这两位大佬看着都通情达理、心胸宽广……（张玄策内心腹诽：你确定没看走眼？）

“把命运之子挂在吾名下，这因果可不小。”他淡淡道。

“嘿嘿，神君大人放心！”气团立刻谄媚起来，“等大人们历劫结束，吾愿奉上九成功德，只求您把那孩子带走，去高等世界好好待他。”

这是祂能想到的，对那孩子最好的补偿了。苦了他历了好几世相同的命运，却始终没崩溃，一个人扛着所有责任踽踽独行。这一世，“爹爹”一定把你送到最好的父母身边，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切断因果，剥离命数，让你跟着这对父母，去看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张玄策忽然想起世界记忆里的一个小姑娘——普通出身，却双眼闪亮，满是正气。明明社恐，却为了国家，硬着头皮踏上外交官之路，为百年屈辱的历史心痛，为寻回遗失的国宝奔波一生……他柔和一笑，应道：“也好。”

今天是中秋。张家向来不看重过年外的节日，偏偏族长临时通知：各堂主管、族老，还有族长一脉的长辈，都去祠堂前厅过节，顺便宣布些喜事。

正字辈的族老们一听，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景字辈的管事们也隐约猜到：张家要换天了！自从族长收了张玄策和张海棠两个徒弟，开启“景”字辈，所有人都在盼着这一天。

如今张玄策和张海棠已经六十岁了——按张家的算法，相当于凡人的十八岁，正是成年可婚配的年纪。族老们早就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完了，柜子里的文案资料装了足足五年，就等着卸任退休。四百岁了，早该养养花、斗斗嘴、躺平享清福了！别看他们外表依旧年轻，心早就静了、淡了，就盼着这一天呢。

张玄策和海棠往祠堂走，平时清静的路，今天格外热闹——族地机关为了过节关闭了一天，孩子们不用训练，疯了似的在巷子里跑，时不时有小娃娃没看路，撞到他们腿上，又慌忙道歉，笑着跑开，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路过拐角，碰见张景静正提着盏兔子灯，兴冲冲地跑来：“海棠，晚上去村子看花灯吗？可热闹了！”

海棠笑着摇头，指了指祠堂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显然正议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景静看了眼祠堂，又想起爹娘也去了那边，笑着比了个“给你带好吃的”手势，挥挥手跑开了。她的身影很快融进沿街亮起的花灯光晕里，像一朵流动的云。

“啧，各色美人，灯美人更美啊。”海棠站在台阶上，望着山下的灯火，轻叹一声。

山坡下的村子里，年轻男女穿着新衣，笑容比烟花还耀眼，正三三两两逛着集市，花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暖融融的。

“阿策，”她忽然转头看他，眼里映着万家灯火，“真希望这美好的景象，能永远定格。”

“会的。”他握紧她的手，语气笃定。

今年的中秋，是真的欢乐。大人们在自家院子里摆酒，膳堂也敞开了供应，花点银钱就能点一桌精致菜，吃完了还能去逛花灯。孩子们更高兴，不用训练，糖果点心水果管够，还能去村外放爆竹，只要子时前回家就行。

热闹都聚在村子的集市上，而祠堂这边，除了灯火通明，依旧静悄悄的，仿佛藏着一整个家族的期待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