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1）

海棠带着几分醉意，浑然没察觉两人正共用一杯水，只觉得喉咙干渴，时不时凑过去喝一口。张玄策却理智清明，指尖触到她碰过的杯沿，心里正偷偷窃喜——这般亲近，倒是借着酒意，得了个便宜。

好在张家人的自制力极强，纵使醉了，也没人撒酒疯，只是各自坐着不说话，脸色晕红，眼神迷离。体内的麒麟血缓缓运转，开始自主排除酒精，倒不用担心伤了根基。

张家族规里本就有禁酒令——酒精会麻痹感知神经，对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张家人来说，堪称致命隐患。今日若非族长开恩，怕是连一滴酒都见不到。女族老们也只是开头敬了一杯，后面全是以茶代酒，聚在一旁小声说笑，话题离不开各家的男人和孩子，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花枝乱颤的笑。张家族地极大，各家离得远，难得像今天这样聚得齐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海棠听着热闹，也凑了过去。眼角余光瞥见张玄策正望着自己，平时沉静的眼眸里盛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像一朵半开的海棠，带着几分醉人的娇憨。

她心头一跳，猛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好。”张玄策点头，顺手拿起自己的厚实外衣，披在她肩上。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晚上去找你。”灵力随着话语传过去，带着一丝暖意。

海棠不着痕迹地点头，转身踏出大堂，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淡淡的酒香。

她刚走，喝得不多的张正和就坐到了玄策身边，眉头紧锁：“我还是不赞同你们一起去昆仑，太危险了。”

张玄策是他十五岁前挂名教养的侄子，三百多岁的人了，一直独身，早已把这孩子视若己出。年轻时攒下的家底、珍贵的资源，全一股脑塞给了玄策。后来他又做了玄策那一代的武堂老师，最清楚这孩子的性子——向来冷静卓然，智商超绝，走一步能算十步，怎么偏偏在这事上这么执拗？

而且才五年没见，这孩子像是变了个人。小时候跟海棠丫头斗得跟斗鸡似的，如今却黏得紧，刚才看海棠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活像个傻子……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倒不是反对他们在一起，就是奇怪，他出族的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叔，我与她……”张玄策刚要解释，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带着几分呛人的意味，显然是冲张正和来的。

“就你瞎操心。”张正娅把几枚铜板拍在桌上，精致的娃娃脸上满是不耐，她是卦宗的主卦人，抱着胳膊斜睨张正和，“我早为他们算过了，上上签，出行顺利得很。”

张正和见是她，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那是我唯一的亲侄子，我能不护着？”

“我就不是你侄子了？”张景舟举着手，一脸委屈。

张正娅没理他，继续道：“孩子长大了，该放出去闯闯。张家族长哪能总窝在长辈怀里，不经风雨怎么成器？”他们都是看着玄策和海棠长大的，当年还听过族长的吩咐做过两人的侍卫，辅导功课、暗中看护，谁不盼着他们能独当一面？

张正姿在一旁挑着眉笑：“这话没错，可你们谁是父，谁是母啊？”

这话听着像打趣，在座的却都明白她的意思。这就得说起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张正和出族前，暮色沉沉，张正娅曾找过他，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族老们心里打转。

张正娅自然懂她的意思，那张永远像十五岁少女般精致的脸上泛起一丝羞恼，瞪了张正和一眼，嗔道：“姿姿，胡说什么呢。”

张玄策看着长辈们把话题拐到别处，乐得清静，悄悄退到一旁吃瓜——可惜海棠走早了，不然说给她听，保准逗得她笑出声。

这边厢，张正和心里正翻江倒海。他本想借着酒意，跟张正娅挑明心意，可一想起五年前雨夜前，她那带着几分决然的话语，心里就发怵。万一又被拒绝，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面色一沉，站起身：“有些醉了，先走了。舟小子，走了。”说着推开椅子，转身就走，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哎，师傅！”张景舟连忙应着，给张玄策告了辞，快步追上去扶住他——自家师傅三杯就倒，刚才硬撑着喝了不少，此刻早已脚步虚浮。

“这是心里醉了，还是身上醉了？”张正姿看着张正和的背影，似笑非笑。

张正娅皱着眉，有些担忧：“他怎么了？”

张正姿心里叹气——刚才特意把话挑明，给好姐妹送助攻，结果呢？好姐妹反应迟钝，看上的男人又犹犹豫豫，还没开口就一副心死的模样，给谁看呢？

她瞪了一眼又开始小口抿酒、一脸事不关己的张正娅，怒其不争：“还愣着干什么？不去看看？”

张正娅嘿嘿笑：“不是有舟小子陪着吗？”她脸颊晕红，晃着手，“真搞不懂，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张正姿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丈夫道：“我送她回去。”不等对方回话，拽着张正娅就往外走。

“哎哎，姿姿！我还没吃饱呢！”

“我最后帮你这一次。”张正姿心里嘀咕：什么事不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今晚非得把这两人凑一块不可。郎有情妹有意的，借着酒劲，还说不开？说不定战况能多火热呢，可惜不能现场观摩……

万一张正和又怂了，跑了怎么办？得找把锁！关个两天，再去药堂顺点“贪欢”，嘿嘿……普通门锁肯定不行，防不住张家人。得去匠坊顺个张正岳新做的锁，虽困不了长久，两天总该没问题吧？困不住，就得质疑他手艺退步了！实在不行，她就熬熬夜，让舟小子陪着，守他们两夜！不成功便成仁！

唔，现在倒觉得，这酒真是好东西。

张玄策看着她们走远，无奈地摇摇头。长辈们的八卦，比族里的密档还精彩。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往梧桐苑走去。

大堂里，剩下的人渐渐散去，醉了的被家人接走，没醉的也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杯盘狼藉的桌上，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像是藏着一整个家族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