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长风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牛羊在草浪中时隐时现,勾勒出一幅壮阔的草原画卷。
一日后,一行人穿过长城的烽燧,踏入了蒙古草原的腹地。此时的草原正是成吉思汗的势力范围,这位驰骋欧亚的征服者在征战四方的间隙,始终牢牢掌控着这片广袤的大本营。在这里,每向东行进十里,便能遇见一队巡逻的蒙古士兵,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早已换上了蒙古人的装束,皮毛坎肩裹着身形,脸上涂了深色的油彩加深轮廓,唯有张小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异域装扮中显得格外清亮,像藏着两颗剔透的星辰。
小琪窝在父亲张景山身前,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她听着身旁的张景辉操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与士兵周旋,语调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热忱,不多时竟真的与那队士兵谈笑风生,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她也被临时突击教了几句蒙古话,只是此刻抿着唇,像只害羞的小兽,能不开口便绝不吱声,只把耳朵凑得近近的,听着大人们的交谈。
“爹,你也会蒙古话吗?”她终于按捺不住,凑到父亲耳边小声问。
张景山低头扫了她一眼,又抬眼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声音压得极低:“会。张家族学里,这些都是必修课。女真语、蒙古语,还有西夏的党项语,就连你母亲苗族的苗语,但凡中原周边主要的语言,都得学。”
只因各民族多有排外之心,学会当地的语言,才能在踏入陌生地界时轻易融入,不被视作异类。这世间,大抵只有汉族能做到包容万象。可张家人为了完成使命,为了在乱世中活下去,不得不逼着自己成为“通才”,把旁人眼中的难事当成生存的基本功。
张小琪听得咋舌,暗自咋舌:六百年前的张家也太卷了吧!连语言都要学这么多,看来我以后也躲不过了……她偷偷皱起小脸,心里已经开始“哭唧唧”。
许是看穿了女儿的小情绪,张景山眼里漾起一丝笑意:“不怕,再过五年,或许就不用学这么多了。到时候,这天下还能剩下几个国家,都未可知呢!”
什么意思?
张小琪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了——张家这是要出手,结束这四分五裂的乱世,统一全国!
她赶紧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兴奋。这是要从幕后走到台前了啊!好耶,我们家要发达了……
“累了就睡会儿吧,接下来三四天,都得在马背上过了。”张景山拍拍她的小脑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张小琪摇摇头,目光落在前方。只见张景辉已经交涉完毕,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手书——那是蒙古大汗亲笔所书的通行令。他还让人抬了一整箱上好的茶叶送给士兵,对方笑着拱手,目送他们离开。
啧啧,这行商的角色扮演得,真是入木三分!
张景辉将一条金红色的布条系在马鞍上,布条上绣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王——那是蒙古大汗的宠物,也是通行无阻的标志。他扬了扬马鞭,指向前面的路:“走,往前!”
接下来的三天,便是风驰电掣的赶路。马蹄踏过辽阔的草原,溅起细碎的草屑;穿过广袤的平原,惊起成群的飞鸟;翻过低矮的山坡,脚下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驰骋出稀疏的树林,枝叶在耳边呼啸而过。最终,他们抵达了最北边的一片矮山。
一行人伏在山坡的高地上,屏住呼吸往下看。山脚下,工匠们正忙忙碌碌地搬运石料、敲打铁器,而不远处,是严阵以待、来回巡逻的军士,铠甲的反光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可怜。”张景辉低声叹道。
他潜伏在这里十几年,亲眼看着不少工匠因为各种缘由被处死,就算心肠早已被乱世磨得冷硬,此刻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海棠在一旁轻声补充:“每个皇帝死后,都要处死一批工匠。多少手艺、多少技术,都随着这些工匠的性命埋进了土里。每一次改朝换代,都要损失一批匠人,那些灿烂的文化、先进的技术,就这样一点点被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
张玄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海棠。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方那些辛勤劳作的工匠,眼底满是惋惜与悲痛——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脸上却只剩麻木,像一群被抽去灵魂的木偶。
他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样的情况,不会太久了。”
张家向来不搞这一套。他们的祖陵,木头是自家庄园种的,材料是族人亲自找的,机关是自己设计的,就连陪葬品,也是从那些盗墓贼手里“拿”回来的——一切都由自家人亲手操办,从不像皇帝那样,占地几十上百顷,还要用匠人的性命来守护所谓的“秘密”。
“阿策,一会儿我们进去,给他们开个隐蔽的出口吧。”海棠望着下方,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张玄策点头:“可以。”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张景静问道。
张玄策看向她和弟弟:“你们先去周边十里的山上转一圈,感应一下山体里透出的伪‘天授’信息。那东西对张家的肉体很敏感,却又怕我们的麒麟血,好像知道张家是天道家族,以为吞噬了我们,就能离祂们同化世界的目标更近一步。若不是靠着‘天授’的力量,凭我们的麒麟血,早就把它封印了。”
一路上,张玄策已经把那东西的来历、“天授”的真相,都一一告诉了众人。
张小琪在心里默默点赞:真强!这世上的本质、“天授”的秘密,竟然都被这里的张家族长摸透了。
只可惜,六百年后的张家,在元朝那场灾难里元气大伤,传承几乎断绝。后来的人渐渐忘了初心,一门心思只想着追寻长生。直到六百年前,他们才终于明白,张家之所以拥有这身血脉和漫长的生命,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可那时,有些人已经被权力迷了心窍,算计同族、背弃使命,最终被别人钻了空子,落得个灭族的下场——说起来,倒也不冤。
人心坏了,诡气自然趁虚而入,搅得天下动荡、气运衰败,张家的覆灭,其实早已注定。张小琪想起上辈子的族长,心里一阵发酸:他真是太苦了,整个家族都背叛了他,他却一个人扛着张家的烂摊子,在麒麟的尸骨堆里一点点寻找真相……
正想着,海棠递过来几张黄色的符咒,分给众人:“这符咒要是闪了,就说明那东西攻击你们了。到时候你们多走几圈,把它的范围记下来,我们就能估算出它的方位,直接找到老巢,省得在地里钻来钻去,弄得一身灰头土脸。”
这符咒对其他人来说,更像是个警戒哨,能提醒他们离那诡异的“天授”远些。
“要是这样还找不到,那我们就只能进陵墓里,一寸寸地翻了。”海棠补充道。
张小琪在心里暗道:夫人也超厉害!
海棠又转向张景辉:“辉,你听过里面有工匠莫名失踪的事吗?”
张景辉皱着眉想了想:“不多,十几年里总共就三次。都是他们挖土的时候,不小心挖通了西边的一条地下水道。匠人们怕被责罚,就把那个地方用沙石泥土填了回去。不过从那以后,就总有人在那附近失踪。”
张玄策的黑眸骤然一亮,海棠也急忙追问:“就是那儿了!具体在哪个方向?”
“地宫东南角。”张景辉肯定地说。
张玄策点头,对张景静姐弟俩道:“你们重点在东南角探查。”
众人领命,各自行动。张景辉则换了副模样,混进之前说好的那个军士的帐篷里,继续他的“潜伏”。
张景山带着张小琪找了个隐蔽的石缝,等着另外三人回来。
小琪坐在一丛枯草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张玄策和海棠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这时,父亲递过来一块饼。她看都没看,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咔嚓”一声,差点没把牙崩坏。
好痛!
她捂着腮帮子,倒吸一口凉气,郁闷地盯着那块饼:硬得跟石头似的,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哎,谁让她现在才五岁,嘴里都是乳牙呢!
张景山眼里闪过一丝憋不住的笑意:“让你留在大同,偏不听,现在知道风餐露宿的滋味了吧?”
“我才不要留下!我能行!”张小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手使劲一撕,硬是把面饼撕开一小块,塞进嘴里使劲嚼着。
还好她是张家人,天生力气就比普通孩子大,不然就这小身板,还真撕不开这硬饼。
“来,小娃娃还是吃点精细的。”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一碟精致的桃花状米糕出现在眼前,粉粉嫩嫩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瞬间勾住了小琪的馋虫。
她抬头,就看到海棠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米糕已经被塞进了她怀里。
海棠心里偷偷乐:难道真的是受身体影响?前世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强人张海琪,现在居然这么软萌可爱,嘿嘿,忍不住想rua。
“谢谢夫人!”张小琪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把手里的硬饼扔给父亲,捧着米糕就吃了起来。
“真乖。”海棠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小脸,手感软乎乎的,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