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洞

草原的秋意渐浓，傍晚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在天际晕染开一片鎏金。天高云淡，风拂草浪，漫山遍野的金黄与墨绿交织成画，斑斓得令人心醉。可这般盛景，海棠他们却无暇欣赏，心头的凝重压过了眼前的诗意。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们连篝火都不敢点燃，生怕火光惊动下方巡逻的士兵。好在与张景静姐弟约定的时间已近，张玄策从纳戒中取出三身连帽斗篷，先递给张景山，又细心地给海棠披上，最后才给自己穿上。斗篷不算厚重，内里却衬着柔软的绒毛，暖意融融，再加上体内麒麟血悄然运转，抵御山间的寒风已是绰绰有余。

海棠任由他为自己系好斗篷带子，指尖触到温暖的绒毛时，忍不住惊讶道：“你带的东西可真齐全。”

张玄策顺势将她连人带斗篷拥进怀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那是自然，能想到的我都备着了。师傅还特意给了不少建议，我去古楼取了四盏不灭宫灯，还拿了几把黑金刀。又让张师傅做了足够我们吃一个月的饭菜，断不了粮。”

海棠被他这妥帖劲儿哄得眉梢带笑，仰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真棒，以后我出门，定要把你带上。”

“把我塞进你心里就好。”他低笑。

海棠拉起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眼眸里盛着秋水般的柔情：“你不是早就一直在里面了吗？”

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爱意，像钩子般缠着他。张玄策拉高斗篷边缘，遮住周遭的视线，低头便吻了下去。暮色四合，晚风轻拂，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灼热的甜意。

“爹，正精彩呢，怎么给我挡住了？”

张小琪气鼓鼓地扒开父亲捂住她眼睛的手，小脸上写满遗憾——偏偏最关键的时候被遮住了，什么都没看见。

张景山淡淡瞥了女儿一眼：“非礼勿视，你才五岁。”

他背对着张玄策和海棠坐着，视线始终落在张景静离去的方向，随时准备着在他们回来时发出警示。

张小琪嘟着嘴嘟囔：“我就是好奇嘛。静姨说他们感情可好了，还是青梅竹马呢。”

张景山侧头扫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道：“看看就行，别往外说。族长心眼多，醋劲儿也不小。”

张小琪连忙用力点头，把这秘密牢牢记在心里。

没过多久，两个小黑点从远处疾速奔来，正是张景静和张景敬。

“外围的感应确实在东南边，但距离有些远。”张景静率先禀报道。

张景敬跟着补充：“我们得贴着山壁，符纸才能感应到，而且感应很弱，说明那东西藏得极深。如果地宫不能直达那里，我们就得打洞过去，可里面人多眼杂，怕是不好操作……”

张玄策略一思忖：“我去问问那位，看有没有近路或者缝隙。”

还真有一条路——说是路，其实是一道狭窄的石缝。寻常人定然钻不进去，好在来的都是会缩骨功的张家人。只不过这石缝的入口藏在陵墓最深处，他们连忙用传讯哨把张景辉叫了出来。

几人商量好潜入的法子，伪装成待死的匠人，由士兵“押送”着进了地宫。那领头的士兵起初满脸狐疑，可看到递上来的金银珠宝，立刻眉开眼笑地放了行——反正这些人进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多几个少几个都一样。

小兵领着他们走向地宫入口时，还忍不住嘀咕：“你们进去了就再没机会出来了，真搞不懂，还有人花钱买死？”

他们一行人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故意弄得乱糟糟，脸上抹着灰，低着头避开其他匠人，脚步匆匆地往深处走。跟着张景辉七拐八绕了许久，才到了一处荒废的通道。

通道一侧的半塌墙壁上钉着不少木板，后面挡着沙袋，可仍有细细的水流从缝隙中渗出来，脚下满是泥泞的水洼。

“山，用你的心眼看水。”张玄策沉声道。

张景山凝神望去，眼眸的颜色渐渐变淡。在他的视野里，那些水从清澈慢慢变得浑浊，还散发着袅袅的灰色烟气。部分水渗进地底，连干燥的灰土都染上了深沉的暗黑色。顺着这股黑烟，他的视线轻易穿透岩石，看到黑色的水珠正滴落在下方的水池中——那竟是匠人们的饮用水源。

“水里有种黑色的东西，正在渗透工匠们的地下水。”张景山点头道。

张景辉皱眉猜测：“那黑色的东西怕是能精神控制，匠人们喝了这种水，才会变得麻木，最后成了行尸走肉。”

张玄策接口道：“它现在还很弱小，只知道吞噬生命。但你们想想，若是让它吞噬了张家人，定会成长得更快，精神控制也会更强。到最后，我们可能会再面对一个像昆仑山五山龙神那样的诡物。”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纷纷握紧了武器：“族长，我们必须趁它还弱，斩草除根！”

张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气势陡然攀升——动员成功。

接下来便是分工：张景耀在外围警戒；张景敬和张景山在坍塌的墙壁旁打盗洞；张景静则去别处挖土砌墙，做一个封土堆，等他们进入后挡住盗洞的入口。

张小琪在一旁攥着小拳头默默加油，海棠在旁边休息，张玄策则沉入神识，清点纳戒里能用的东西，一一理出来备好。

张景敬和张景山确认此处泥土干燥，诡异的黑水不会渗出后，立刻开足马力挖土。两人都是力气惊人的张家人，打洞技能更是练得炉火纯青，特意开出一个能让成年人直立的盗洞，显然是考虑到了海棠和族长的身形。

两人约定轮流挖掘，一人挖半个时辰，另一人便举着火把警戒。不过一个时辰，他们的铲子就碰到了一块坚硬的青色石板。

张景山往左边铲了几下，眉头微皱：“手感不对，我这边好像是巨大的岩石。你往右边试试，就算挖到那黑水也无妨——它忌惮我们的血脉，暂时不敢造次，我们提防着‘天授’就行。”

张景敬点头应下，转而往右边开挖，一边挖一边问：“你刚才的意思是，那东西怕我们的血，却觊觎我们的身体？”

“族长的话正是这个意思。”张景山沉声道，“若是皇陵修好，蒙古皇帝下葬时，取了张家人的血，再殉葬我们的族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来，外面大肆搜捕张家人的，就是蒙朝皇室？”张景敬接口道。

刚走进来的张景静接过话头：“所以族长前年就让我们收缩产业、隐藏行踪了。现在据点和暗哨都是两个月一次用外族人传递消息，倒是没听说有人被抓。”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等族长回去举办继任仪式，本家的景字辈人就能聚齐了，肯定很隆重。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证族长继任呢。”

张景敬看了她一眼：“……阿姐，我们一生只会有一位族长，自当衷心追随。”

张景静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摆手：“是我说错了。主要是跟着族长这一路，太安逸了。”

可不是么？一路上吃喝不愁，连口粮都是自家张师傅做的精致饭菜。起初他们还纳闷，族长怎么时不时就能掏出糕点投喂夫人，后来入了草原，眼看自带的食物快耗尽，正提议去和当地人交涉时，族长直接拿出了一份份有菜有肉的盒饭——众人这才知道，族长的纳戒竟是个能装大量物资的空间。之后，他们便厚着脸皮，把除了武器、水和药粉之外的装备都存进了族长的纳戒里，省了不少力气。

有族长在，确实安心又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