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小官早已能稳稳当当地自己走路，说起话来也条理分明，像个小大人似的。
这日依旧是个明媚天，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昨夜父亲用灵气化了场小雨，晨起时，小官推开窗便发现，窗外的树竟悄悄长粗了一圈。绿意漫过枝头，苍劲的古木伸展着枝叶，将树下的亭台楼阁都笼在一片清凉里。晨露缀满青石小径，踏上去带着湿润的凉意，整个庭院幽静雅致得像幅水墨画。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花香，耳畔是婉转的鸟鸣，连带着整个族地都像被洗过一般，透着五彩斑斓的生机。
小官弯起嘴角，从自己的小床上爬下来，绕过屏风，便看见那张巨大的雕花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父亲母亲早已起身忙去了。书房方向传来拨算盘的清脆声响，不用想也知道，母亲又在管账了。
“娘。”他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果然，算珠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凳子挪动的轻响，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个身姿绰约的美人走了进来。小官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每天看一遍娘亲，他也总觉得看不够。
美人娘亲笑着抱起他，坐在床边柔声问：“小官醒了？”
“嗯，醒了。”他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小包子脸逗得母亲笑出了声。
“娘，我昨晚不是和你们一起睡的吗？”小官仰着小脸问。
母亲温柔给他穿衣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解释道：“你爹说你睡相差，把你挪回了自己房间，后来娘又把你抱回来了。”
小官轻哼一声，心里门儿清：借口！他就是想独占娘亲罢了。每次都这样，先留他和娘亲“休息”，最后再让娘亲把自己抱回来，真当他不懂？父亲就是爱吃醋。
母亲听着儿子这小大人似的抱怨，脸颊更红了些，心里暗暗嗔怪张玄策不知节制，昨晚竟把床都弄塌了。她自己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才由着他折腾，往后可不能再这般荒唐了。手上的动作没停，仔细给小官洗漱干净，又将他那稍显长的头发梳顺，在头顶用红绳绑了个小小的揪揪，瞧着愈发可爱。
小官却把母亲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小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他赶紧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免得被母亲看出端倪。心里忍不住叹气：有读心这能力也未必是好事，总听到父亲母亲这些悄悄话，害得他小小年纪就得端着表情，拼命控制自己的想法。
收拾妥当，母亲牵着他走到一楼的饭厅。他们一家三口和前族长爷爷住在古楼里，这古楼分阳宅和阴宅两部分，阳宅在地上，是族长的居所和办公区；阴宅在地下，是张家人的群葬之地。古楼规矩大，除了族长和继任者，旁人不许踏入二层以上。族人们来面见族长、商议事务，或是处理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都在一楼的会议室。他们吃饭的地方，则在一楼后庭。每日里，青姨总会准时带着热乎的饭菜过来，摆好后便悄然退到楼外候着，从不多言。
饭桌上，母亲不停给小官夹菜。他抓着小汤勺，吃得格外认真——毕竟手指还胖乎乎的，实在握不住筷子。“小官真乖，多吃点青菜，还有这鱼肉，娘都挑过刺了。”母亲温柔的声音里满是疼爱。
每次被母亲这汹涌的母爱包裹着，小官的食欲就格外好。他用力点头，小嘴塞得鼓鼓囊囊，不一会儿就吃了个肚儿圆。
饭后，母亲牵着他在庭院里散步，柔声说：“一会儿跟娘去静姨家串门，静姨家的小弟弟出生了呢。”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小官好奇地问。
“你爹把‘胜’字辈能用的字都给了他们，那小娃娃自己抓了个‘楼’字。”母亲笑着解释，还念了首唐诗，“就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里的‘楼’。”
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小官记住了吗？是‘楼’哦。”
张小官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张海楼。他嘴上却乖乖应道：“记住了。”还把母亲刚念的诗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口齿清晰。母亲立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夸赞道：“小官真聪明，娘读一遍就记住了。”
他笑眯眯地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么看来，大家果然都跟着他回到宋末了。
还记得四个月前，他刚能坐稳的时候，曾看见张景山带着一个小姑娘来拜访母亲。那姑娘有五分像张海琪，他心里一动，便听到了她的心声。
当时那姑娘看着他，心里正剧烈震动：“太像了！少族长名叫张胜官，昵称小官，这不就和小族长一模一样吗？连样貌都像，甚至更漂亮精致些，特别是这坐着一动不动、用黑眼睛看人时的气势，简直分毫不差！”
好吧，他瞬间确定，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张海琪。
那会儿他还不会说话，全靠母亲亲自照顾，几乎是走哪带哪。除了晚饭时能见到父亲，平日里多半是母亲和爷爷陪着他。他又格外黏母亲，所以母亲处理族务时，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进进出出的族人。
族里的女眷们都特别喜欢他，觉得这孩子又安静又漂亮，眼睛灵动得像有光。尤其是母亲的那些女亲卫，总爱趁他不注意，偷偷掐一把他的小脸。
那天张小琪也在心里念叨：“真可爱，真想捏捏他脸上的小肉肉！以前夫人总捏我，现在我捏捏她儿子，就当报仇啦，偷偷的，没人看见。”
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假装不经意，小手飞快地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小官心里毫无波澜：……不痛。
他没哭，因为张小琪明显收了力气，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小琪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张景山的声音。
张小琪吓了一跳，赶紧把手藏到背后，低着头小声说：“没什么，我陪小弟弟玩呢。”
原先她只叫小琪，后来因为小官出生，爷爷特意开启了“胜”字辈，还立了小官为少族长。族里凡是只有小名的孩子，都按辈分排到了“胜”字辈，就连之后出生的孩子，不管父母是什么辈分，也都归入“胜”字辈——这些孩子，将来都会是小官的班底，是绝对忠诚于他的人。
张景山看了眼女儿，脸色稍微沉了沉，转头给海棠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没轻没重的，回去我一定好好教导她。”
母亲这时也看到了儿子脸上那道不明显的小红印，又见小琪低着头不吭声，小官则依旧睁着亮亮的眼睛，显然没受委屈，便笑着打圆场：“小孩子打闹，正好增进感情嘛。以后小琪可以保护弟弟呀。”
张小琪立刻抬头，郑重其事地说：“没问题！我以后要当亲卫，保护族长！”
母亲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好啊，你要调课的事，我准了。一会儿我把调令送到学堂去。”说罢，她走回书桌前，拿起一份黑底金线的纸，递给张景山，“你既然来了，就把族长昨日拟定的族学调整课令送到学堂总管张景景那里吧。”
张景山领命，把张小琪留在夫人这儿，自己转身出门了。
张小琪原本还想着，处理完课业调整的事，就不用上学堂了，能跟着父亲去村子里转悠转悠，结果……爹爹把她忘在这儿了。
母亲温柔地对她说：“小琪就在这儿陪着弟弟玩，晚些时候你爹爹会来接你的。”
“好的。”张小琪应道。
她看夫人低头继续办公，又转头看向小官——小家伙正睁着黝黑的眼睛，微微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
张小琪心里犯嘀咕：可惜小族长还不会说话，他会不会有前世的记忆啊？我前世既没男人也没孩子，哪知道怎么陪小孩子玩？再说了，前世张家哪教过陪玩的技能啊！
小官在心里默默吐槽：内心戏还挺多。
最后，还是小官自己翻了个身，扭着小屁股从床头的机关小格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毛绒小麒麟玩偶，抱着它躺下，闭上了眼睛。
张小琪松了口气：太好了……他睡觉了。
她从旁边拿起小毯子，轻轻盖在小官和他怀里的小麒麟身上，然后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心里又琢磨：看别人的妈妈都是拍着孩子睡的，那小族长要不要也拍拍？
她试探着凑近，伸出小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小官的屁股，小声“哄”着。
小官在心里默默说：谢谢，我自己能睡。
可惜他还不会说话，只能任由她拍着。
旁边，母亲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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