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

“阿姐，你那边弄完了？”

“那是自然。”张景静拍了拍弟弟的后背，语气里满是得意，“我把土压实了，做了个五米厚的封土门，还特地调了土的颜色，保证外人看不出这是个盗洞！”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帮着族长和海棠，在不远处的墓室里，把土层薄的那块青石板敲碎，打了段能直通地面的盗洞，留了些干粮、工具和水。之后又把青石板粘合好，补了雕花，看着一点都不突兀——也就熟悉这里的工匠能察觉到不对劲，回头让辉暗暗知会他们一声，就更保险了。”

“没被人发现吧？”张景敬习惯性地泼了句冷水。

张景静立刻瞪了他一眼：“放心，咱们家的手艺你还信不过？伪造做旧、留后路这种事，简直是有手就行！”

张景敬：“……”

他没再反驳，只道：“好，你们继续忙，我这边先弄着。”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阿姐这性子，还是这么跳脱。

手上的动作没停，他沿着石板向右下铲了十几下，土块簌簌滚落，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渐渐显露出来。

张景山从包里抽出一截蜡烛，点燃后放在铲子上，让张景敬递进洞口。火光在黑暗中微微摇曳，颜色却始终鲜亮，没有丝毫变化。

“有风，无毒，可以进。”张景山判断道。他又在洞口边缘凿了几下，把口子扩宽些，将铲子往旁边一放，“我去喊他们。”

张景敬先钻进了洞口，火把的光线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整个空间。四周是青灰色的岩壁，不怎么平整，表面渗着水汽，头顶时不时有水滴落下，在地面积成一个水洼，水质看着倒还算清澈。

他沿着墙壁，踩着地上的碎石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不过三百息的功夫，便摸清了这里的情况——空间呈不规则形状，尽头的岩壁间有条缝隙，里面一片漆黑，却能感觉到有风从中透出。

探查完毕，他回到洞口附近，举着火把静静等候。

张景山快步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迎面遇上了张玄策、海棠、张景静、张景辉和张小琪。几人没多言语，默契地一同来到洞口，看到了里面举着火把的张景敬。

“岩洞约莫半亩见方，左宽右窄，有渗水，水质清澈无杂质。”张景敬拱手禀报，“唯一的出口是前方那条两掌宽的缝隙，有暖风从里面吹来。”

张玄策走上前查看了一番，道：“那位说的就是这条缝隙，宽度足够，不用缩骨也能过。”

这时，海棠忽然开口：“里面有灵物，是上古传下来的那种。”

随着她走近，一阵暖风拂过发梢，带着浓郁的木灵之气。

“是植物？”张玄策问。

海棠闭上眼，识海中一朵海棠花缓缓绽放，她轻声道：“是帝休。”

张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说的是‘百草木成囷。其上有木焉，其名帝休，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的那个帝休？”

海棠点头。

张玄策差点没绷住表情，冷声道：“这种地方竟能长出神木？看来祂瞒着我们的事还不少。”

“好在帝休是良木。”海棠笑道，“黄华黑实，服者不怒，我倒是对它的果实挺好奇的。我们进去吧。”

张玄策从纳戒里拿出两个盒饭，递给张景敬和张景山：“吃完就走。”

“是。”两人接过盒饭，默默吃了起来，也不问这些食物的来历。这一路行来，他们早已见识过族长和夫人的神异，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训练，怕是要以为这两位是神仙下凡了。他们不说，大家便不多问，只需听从吩咐便是。

海棠好奇地念叨：“传闻帝休百年才结一树果，果实落地不腐，真不知道这株长了多少年了。”

张玄策冷笑一声，拿出一块白玉牌用力按了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在他怀里。

海棠捡起来一看，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原来这帝休，是祂从别的世界捡来的一颗果实。本来想尝尝，又怕像那碎片一样有问题，随手就扔了，后来……大概是嫌麻烦，就顺手塞进了这里。”

张玄策心里暗骂：看来还是教训得不够，整天乱扔乱吃，还爱捡些破烂。

（天道在某处瑟瑟发抖：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小琪一边小口吃着父亲递来的食物，一边看着交谈的族长和夫人，忍不住问：“海棠姨，族长刚才说的，是《山海经》里的神木吗？”

海棠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起了逗弄的心思：“是啊，小琪在外流浪，还能读到这些书？”

张小琪脸上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有些讪讪：“我在汴京最大的酒楼里，听人说书时提到过这些，真有这么神奇吗？”

“《山海经》里的内容，大多是写实的。”海棠解释道，“家里阴宅古楼里有一层的屋子专门存放这些奇物的果实、根茎和残骸，有些效果极好的丹药，配料就来自这些神木的果实。”

只可惜现存的已经不多了，用完了怕是就没地方补充了。

张景静一听，好奇道：“我们怎么从没听过？”

海棠笑了笑：“你们没去过地下古楼，族里也没必要特意说这些久远的事。”

张景辉在一旁接话：“这倒也是，咱们都是死了才能进去的。”

张景静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在这儿少说不吉利的话！”

又休息了片刻，众人侧过身子，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拎着武器，钻进了那条两掌宽的缝隙，向着深处走去。

岩壁深得不见顶，四周一片漆黑，地上满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好在岩壁虽不平整，凸起的地方却都磨得圆润，没有锋利的棱角，不至于划伤皮肉。

张玄策拿着萤石在前方照亮，海棠紧随其后，接着是张景静、张小琪，张景山举着火把断后，张景辉和张景敬走在最后。一行人依次缓慢前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尽头，只是脚下的路渐渐开始向下倾斜。

“我们在往下走。”张景静低声道。

海棠应道：“嗯，约莫已经在地下五百尺了，还在继续往下。”

众人不再说话，只有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在缝隙中回荡。海棠悄悄留意着每个人的呼吸，发现就连张小琪，都能跟上大家的节奏，平稳得很。长久的黑暗、看不见尽头的狭窄前路，丝毫没让他们露出焦躁——张家的隐忍训练，早已刻入骨髓。

海棠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便轻轻唤了声：“阿策？”

张玄策立刻回应：“嗯？”

“我想把那株帝休挪回家里去。”

“可以。”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海棠又惊讶又好笑，这人，不管她说什么都答应。那树多大、情况如何都不知道，这地底空间有多大、除了眼下这条入口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也不清楚，可只要是她想的，他就一口应下。

张玄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只是笑声里带着掩不住的冷意：“若是弄不出去，我就去找祂。正好，我还没跟祂算算，欠了我们多少账。海棠的这点小要求，我想祂会答应的。”

一路收拾烂摊子，还有一堆破事等着处理。他隐隐觉得，处理完这里的诡物，怕是又会有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