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穿过茂密的森林，眼前铺开一片丰茂的草地，齐人高的野草随风起伏，几乎能挡住视线。好在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指中心的神木，即便暂时分散，也能凭着感应汇合，这点障碍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走来，只见到虫鸣鸟啼。虫子见了他们便纷纷躲开，鸟儿却格外亲近，有的甚至落在肩头叽叽喳喳，毫无惧意。这说明此地久无人迹，连大型猛兽也不见踪影——想来这片深埋地底的空间已存在不知多少岁月，猛兽早已灭绝在时光里。

“你们来了，张家后人。”

当海棠与张玄策踏入草地中心，一个柔美的声音忽然在心底响起。

远处的张景静等人心头一紧：莫非不小心着了道？又是那“天授”的把戏？

好在下一刻，他们便听见海棠在心里发问：“你是帝休还是扶桑？你们竟有了灵智？”

“我是帝休，扶桑正在沉睡。我们已在此生长八千余年了。”那声音答道。

海棠疑惑：“你们从未出去过，怎会知晓时间？”

帝休轻笑：“我的根扎得极深，这方圆百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耳目。”

张玄策沉声问：“你如何知晓我们是张家人？”

帝休轻轻摇了摇树枝，语气带着怀念：“你看旁边那些石头房子，便是张家先祖所建。你的血脉里，有我熟悉的麒麟气息。”

绕过帝休的树干，果然见成片的石板房静静矗立。石条砌墙，高可及十尺；石板盖顶，严丝合缝，风雨不透。屋内没有门，只有石头凿成的桌、凳、灶、钵，朴实无华却固若金汤。除了这些经得住岁月打磨的石器，其余物件早已在时光中湮灭无踪。

张玄策的目光落在每间屋门口的刻痕上——那是个线条简捷的弓箭标志。他伸出发丘指轻轻抚摸，这标志，张家沿用至今，从未变过……

海棠将手抚上帝休粗壮的灰褐色树干，柔声问：“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帝休道：“并无要事，能见到先祖的后人，我很欢喜。送你们一份礼物吧。”

礼物？

海棠正惊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落在面前——那东西长着满是吸盘的触角，还在滴着墨色黏液，蠕动不止，丑得令人心惊。更让人不适的是，它散发着一种黏腻的介质，刺激着众人的神经。虽被帝休封印着，不至于让人遭受“天授”，但在场的张家男人们还是被震得脸色发白。

这若是换了精神力弱些的，怕是早已精神崩溃。亏得他们意志力惊人，才勉强稳住。可女人们就没那么镇定了——

海棠只觉一阵恶心，猛地跳进张玄策怀里，头埋进他脖颈，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雪松般的清冽气息，试图驱散鼻腔里的异味。可胃里依旧翻江倒海，连带着第一世爱吃的铁板鱿鱼，都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

“太恶心了……”她闷声说。

张景静抓狂地大喊一声，躲到弟弟身后捂着嘴干呕；张小琪更是跑到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拿走！快拿走！”众人连声催促。

帝休的语气也带着嫌弃：“我们也受够了这东西。我和扶桑封印了它一千多年，日日受精神荼毒，连扶桑都恶心得沉睡了。如今该轮到张家来管了。”

张玄策胃里也在翻涌，面上却依旧镇定。他定了定神，沉声道：“是，我们会接手。”

天道留下的烂摊子，作为张家族长，他不得不接。

他一手托着海棠的腰，另一手轻拍她的背，自己也白着脸安慰：“已经被封印了，我让天道来处理。”

话音刚落，那团东西便被一道光卷着，扯进了虚空。

直到那无时无刻散发黏腻气息的触手彻底消失，众人才松了口气，急忙拧开水壶喝了几口，压下肠胃的不适。

海棠缓了缓，从张玄策怀里跳下来，接过他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问：“那东西去哪了？”

张玄策解释：“祂放进天道空间了。祂说会把我们的世界收进祂身体里随身带着，至于那个崩碎的世界，就留在空间里。还说要去混沌海、星辰海转转，看看有没有诡异的世界，再把这东西塞回去。”

海棠松了口气，又叮嘱：“可得让祂别再乱捡东西了。”

诡异解决，张景静等人彻底放下心来。除了张景敬、张景静仍守在族长身边，张景山被女儿拉着去石板房里探寻；张景辉则盯上了周边的药草——刚才他发现了不少千年珍品，想到族里任务要求药草年份越久越好，立刻拿出小药锄挖了起来。至于存放处，族长的纳戒便是最好的选择。

海棠摸着帝休与扶桑的树干，轻声问：“帝休，你和扶桑愿意跟我们回张家吗？”

帝休答：“我和他想留在这里。”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它们在此生长八千余年，早已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与张家人相伴千年，它们学会了人类的思绪与情感，也如人类一般，无论漂泊多远，心底最眷恋的还是故土。

海棠虽有些失望，却也不勉强。她依偎在树干上，运转灵气开始修炼。

张玄策提议：“那我从族里调几个人来这里定居，可好？”

他环顾四周，此地经两棵神木万年滋养，灵气充沛，对族人修炼大有裨益。何况满地都是百年、千年灵药，甚至还有成了精的人参精在跑动。在此定居，既能就近监视蒙古皇帝的陵墓，防止它变成“第二凶陵”，也是桩美事。

帝休对周遭诸事了如指掌，知晓张家的使命，爽朗道：“这里本就是你们张家的族地，这些草药，也是先祖撒下的种子。”

不远处，一株顶着红樱果的人参精正鬼鬼祟祟地偷看挖药的张景辉。见他连根带叶挖出一株三七，才后知后觉这两脚兽的意图，赶紧缩回土里，溜之大吉。

张景辉却没察觉，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三七，细心拂去泥土放进药盒，又将带出的土填回坑中。很快，他又发现一株小人参，左刨右挖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留意那几株会跑会跳的人参精。

“来几个人作伴也好。”帝休笑道，“几千年了，我和扶桑说话都腻了。他们来了，还能给我们讲讲远方的事。”

张玄策点头，走到海棠身边，将修炼中睡过去的她轻轻揽进怀里。

灵气在两人周身交织感应……

帝休感知到这位族长体内充盈的灵气，便知这两人是此界唯二踏入修行之路的人。他们的神魂笼罩在金光中，看不真切，却能隐约察觉来历不凡。

见张景静靠近，帝休轻声制止：“无事，他们在修炼。”

张景静点头，安静地立在一旁。

随着两人灵气交感愈发精纯，一股旺盛的木之本源顺着海棠的身体传入树干，再沿着根部渗入泥土。帝休不禁抖了抖枝干，抽出一根根黄绿相间的新枝。

“你们这一代的族长，很厉害，来历惊人。”帝休感叹。

张景静眼含笑意，唇角微扬。

木之本源滋养下，土里的种子纷纷挣破土壤，抽芽、长叶、开花。一时间，草地上百花绽放，绚丽缤纷；远处的森林无风自动，枝叶轻摇；鸟儿喳喳啼鸣，似在应和这欢快的曲调；还有不远处挖草药的张景辉，时不时发出“咋咋呼呼”的欢喜声……

张景敬昂首道：“那是自然，他们是我们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