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张海客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正想暴躁地骂出声,听筒里却传来族长清冷的嗓音。他瞬间收回了到嘴边的脏话,转而激动得热泪盈眶,只听清族长说了一句“来**找他”,便紧紧攥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快速处置好手头的事,又吼着让人订机票,同时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搜索“满都拉镇”的位置。折腾了好一阵,终于赶在凌晨登上了飞往族长所在之地的航班。
巧的是,在京城机场转机时,他竟在候机室撞见了张海楼一行人。
张千军腼腆地冲他笑了笑,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张小蛇则低头安抚着腰间、手腕上缠绕的蛇,轻声细语地让它们冷静,免得过安检时惹出麻烦被赶下飞机。
“呦,客仔,是不是也收到族长的传召了?这是千里迢迢赶去拜见啊?”张海楼挑眉打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张海客懒得理他,干脆也闭上眼——他们认识几十年,彼此秉性早就摸透了,这人就是越搭理越起劲,晾着他自然就觉得没趣了。
心里却暗自嘀咕:早知道会碰见这个碎嘴子,当初说什么也得换另一班飞机,真是晦气!
可转念又想,族长突然召他们去蒙古,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在杭州待了好几年都没挪窝吗?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这个碎嘴子:“族长喊你们过去,没说别的?”
张海楼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道:“就说让我们去找他,没别的。要不是听出是族长的声音,我都怀疑他被人拐去当上门女婿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张海客淡淡道,“族长虽不理我们,但从不害人。难得他主动召集,就算真是上门女婿,我们也得去给他站站队,充充娘家的排面。”
他看着张海楼嬉皮笑脸的样子,故意打击道:“那张海琪呢?”
张海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担忧:“两年前还能听到点她的消息,现在彻底没信儿了……别问这个了,张海杏……还能找回来吗?”
张海客神色一冷,知道这是对方在反击他刚才故意揭短。他语气如冰:“死了。”
张海楼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也对,我们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知道能活多久?说不定哪天闭眼了,到了那边,你就能见到你妹妹了。”
张海客盯着他,忽然嗤笑一声:“你也学会安慰人了?”
“呸,少自作多情!”张海楼别过脸,“我就是有感而发,谁安慰你了?”
顿了顿,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这次又是借了谁的身份证号造假坐飞机?”
张海客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怼:“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
新月饭店内,张日山端坐在贵宾房里,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眉头却微微蹙起。
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日子明明和往常没两样——坐在熟悉的位置品茶看书,偶尔抿两口小酒。没有梁湾之前,还能和尹丫头聊几句,可惜如今早已闹掰,他今天来这儿,不过是例行每季度查账罢了。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此养老,没招惹过谁,按理说不该有人特意来寻仇……想不出头绪,只能强压下心头的躁动,打算静观其变。
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茶水上,心神渐渐放空,脑子里胡乱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
忽然,一阵极轻的铃铛声钻进耳朵,清越又缥缈,仿佛只是错觉。
张日山猛地放下茶杯,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那是青铜母铃的声音!
得益于张家人从小在铃铛幻阵中学习抵御幻觉的经历,他对青铜母铃的独特音色再熟悉不过,且从心底生不出丝毫抵抗之意。这是张家族长的标志,面对幻阵时,族长能用它将族人从“天授”的幻觉中拉出来;反之,若是被族长用母铃针对,就算满身防备,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坠入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门外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格外清晰。
“来人。”张日山像往常一样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走廊拐角处缓缓走来一位黑衣女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淡漠的眸子,明明清澈明净,却透着一股与族长相似的疏离。再看她手中,正握着一柄系着黑绳的青铜铃铛,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他用余光扫视四周,只见原本候在一旁的哑仆突然凭空出现,却像没看见他们似的,依旧忙忙碌碌;远处几位客人嘴巴开合,像是在交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整个空间被割裂成了两半,只有他和这女子被圈在独立的结界里。
女子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细数他的罪状:“不敬族规,伤害族长,与张家死敌汪家后代结合。本家第二十二代族长张景策令:张景静剥夺其家族血脉!”
——不止麒麟血,连张家的长寿血脉也一并夺走,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已是最大的仁慈。
第二十二代族长?张景策?张景静?“景”字辈?
张日山心中大骇:六七百年了,这些老怪物竟然还活着?不可能……若真是活着,当年张家分崩离析时他们在哪?张起灵身陷囹圄时他们又在哪?偏偏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从坟墓里爬出来?
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眼睁睁看着女子说完,指尖在他面前轻轻一点。刹那间,无数道红色的血线从他体内逸出,缓缓落入女子手中打开的玻璃瓶里——那暗红如墨的液体,正是他赖以为傲的长寿本源。
女子盖上瓶盖,轻轻晃了晃,看着瓶中晃动的血液,语气冰冷中带着几分讥诮:“没了张家给你的一切,面对日渐衰老的自己,希望你和那位‘看脸’的汪小姐能‘百年好合’。”
她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自此,张家将你除姓,日后在外行走,不可再以‘张’为姓。罪不及父母,族谱中‘张××与张××之子,张日山’,除族。”
说罢,她晃了晃手中的青铜母铃,身影便如烟雾般消散在走廊里。
原地只留下张日山——他两鬓已悄悄爬上霜白,眼角的皱纹深了好几道,原本挺拔的身形也仿佛佝偻了些,一身的精气神像是被瞬间抽走,只剩下苍老与茫然。
这时,尹南风挽着未婚夫的手臂从台阶上走下来,看到他这副模样,毫不掩饰地嘲讽:“遭报应了吧?爱上和自己家族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之女,活该!”
她的未婚夫对眼前这一幕视若无睹,温柔地看着她:“他跟我们没关系,南风,电影快开场了,走吧。”
尹南风望着未婚夫眼中满是自己的倒影,亲昵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挽紧他的胳膊:“是啊,确实没关系。不过是一只被除宗、除族、除姓的丧家之犬罢了。走,看完电影,我要吃你做的饭。”
“好。”男子笑着应道,两人相携离去,再没看张日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