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太阳已沉下山头,西边的山脊被染出一片绯红霞光。
树干上的张景辉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眸。黑色的瞳孔在霞光映照下,透出琉璃般的透亮光泽。他活动了下脖颈,伸展手臂,舒展着身体,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透过树叶缝隙望向地面——那三个小贼还在东翻西找,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他们倒是真有耐心,凭着盗墓的眼力断定这宅院占地颇广,竟从边角开始一寸寸排查,打算翻遍每一处。西边甚至已经支起了帐篷,看样子是打算在此住上几天,彻底摸索干净这片土地。
张景辉轻叹一声,心里暗忖:也怪张家后辈搬家不够彻底。
树下三人找得热火朝天,不过一个小时,已经捡了一小包东西。看那老大拎着的黑口袋鼓鼓囊囊,显然收获颇丰。
他眯起眼,指尖轻轻叩着树干,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三人。
杀人犯法——夫人早就耳提面命,到了这个世界必须遵纪守法。这三人虽是盗墓贼,但身上只有阴气,不见煞气与血光,显然手上没人命。否则他刚撞见时就直接动手了,哪会在树上看戏?这个选项直接排除。
至于打晕了扔到山下人群中……他还有任务在身,没那时间和心情。怎么办呢?
偌大的森林里,三人突然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下意识抬头张望。
荒凉的土地上,野草茂密,几棵百年巨树立在其间,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半个人影。更奇怪的是,这地方干净得过分,别说虫子蚊子蟋蟀,连蛇的影子都没见到一条。
三人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埋头翻找。他们掀开地上碎裂的瓦片、断裂的祥云纹青砖,还有被烟熏黑的雕花木头,看得格外认真。
突然,离得较近的两人背后泛起一阵寒意,紧跟着左侧的光线骤然变暗。刚想抬头查看,后颈已各多了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视野瞬间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边的老大察觉不对,回头不见两个小弟的身影,冷风一吹,心里突然发毛。他赶紧将装着财物的口袋塞进内衣,抖着手电筒喝问:“谁?”随即小心翼翼地朝小弟们刚才所在的方向走去。
张景辉正蹲在旁边的草丛里,借着半人高的野草和身上黑衣带来的低级隐身效果,让两米外的老大毫无察觉。
他盯着老大缓缓靠近,右手摸索着脚下的木板。刚才轻步走过时,他已发现这片地下连着好几个地窖似的方形坑洞,想来是当年住在这院子里的张家人挖来储存食物的。
循着本能,他很快摸准了机关位置,发丘指戳进两块地板缝隙间的孔洞,轻轻一勾一拉。“咔咔咔”几声轻响在荒野中显得格外诡异,老大还没来得及惊惧大喊,脚下的地板便豁然掀开,他“哇”地一声掉了下去。
张景辉静静等了片刻,没听到坑下有任何动静。走到近前一看,那三米深的方形坑洞里,老大浑身沾满泥土草根,仰躺着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看样子只是晕了过去。
“倒是晕得快。”他自言自语,“这机关还算好用。搬家时丢三落四,好在张家机关术的本事没丢,总算让人稍感安慰。”
他走到另一边,将另外两个晕倒的人也扔进坑洞,让他们跟老大作伴。之后便转身远远离开,打算去找一条无毒的蛇。
为何要走那么远?只因张家人造房子,地基下必定埋足了驱虫驱蛇的药粉,却绝不会损伤土壤成分。再看木材选择——族地老宅多用阴沉木、金丝楠木、黄花梨这类经用又“奢侈”的木料,经层层防腐防虫工序处理,从不怕虫蛇侵扰。这些木料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张家人的更迭,搬家时也会拆下来一并带走。
张景辉忽然想起族学课堂上讲过,张家曾搬过两次家。迁到长白山时,那山还不叫长白山,被外人称作“不咸山”。他家那房子,曾祖父住过,祖父住过,父亲住过,如今他住着。若不是可能要葬身第二陵,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或许也会住下去。
还真是一套房子,送走几代张家人啊。
所以这片地方草木虽旺盛,却不见任何蛇虫鼠蚁——动物的敏锐直觉,从不会让它们靠近这里十米之内,更别说安家落户了。
他在树林间穿行,收敛了身上的麒麟气息,放轻脚步,寻找一条足够粗长、模样也够“美艳”的蛇。
“长白山的蛇好像都有毒?”他避开一条条颜色艳丽、一看就带毒的蛇。
“这条……不是长白山的品种吧?难道是被人养过,又放到这林子里的?”
远处树干上,一条丈长的黑灰菱形纹路相间的蛇正盘旋着。他熟练地打开手机,拍下照片搜索——乌梢蛇,无毒,最长可达两米。
再看眼前这条“蛇宝宝”,颜色马马虎虎,够用;长度却足有五米,看来这林子伙食不错,又没人打扰,长得格外壮实。粗细也合适,就它了。
张景辉放开麒麟血的气息,将气势凝成一股,猛地冲向那蛇。
树上吃饱了正懒洋洋趴着消化的蛇,只觉脑袋一蒙,瞬间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它仿佛听到一个与前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两脚兽,用它们蛇族半生不熟的语言“说”着:醒来后,把第一眼看到的三个两脚兽吓唬出这片树林,然后回到睡前那棵树上,有好吃的等着。
什么好吃的?它其实已经吃饱了,不过吓唬两脚兽可是它的最爱——否则也不会被主人妈妈丢进山里。再说,这地方的味道实在不喜欢,赶紧完成“任务”,就能回自己的窝睡觉了。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那三个盗墓贼连滚带爬地顺着一个木头架子爬出坑洞。蛇“嗖”地窜上去,呲着牙嘶嘶作响,跟着三人一起朝远处树林飞奔而去。
好一幅森林奇景。
树后的张景辉看着远去的“大戏”,忍不住闷笑:“蛇逗人,还真挺有意思。”
笑罢,他环视一圈,走到坑洞边将机关恢复原样,又在上面铺了层泥土和草皮,再把三人的帐篷、背包远远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那棵刻满“弓”形记号的树下,背上琴盒,拎起背包,深深看了一眼这片被自然淹没的荒废“家”园,转身走向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