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看看身旁神色凝重的张起灵，又瞅瞅缩着脖子举枪的王胖子，咬了咬牙往前挪了半步，扬声问道：“敢问前方是哪个道上的朋友？在此等候，是有何指教？”
对面的人影一动不动，像几尊立在焦土上的黑石像，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
王胖子被这死寂逼得发毛，猛地提起枪指着人影，声音发颤却硬撑着喊道：“你们是人是鬼？再不说话，胖爷我可就开枪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黑影动了。一道身影从队列中走出，逆光而来，随着距离渐渐拉近，轮廓才慢慢清晰——他穿着黑色兜帽斗篷，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兜帽下窥见半张脸：白皙的皮肤在昏光里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下巴圆润，鼻梁高挺，嘴唇是自然的淡红色，身姿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哟，是人啊！”王胖子松了口气，语调都平了些，把枪口微微往下压了压，却没敢真的收起武器——这地方邪门得很，防人之心不可无，既免得误伤，也方便随时动手。
“你好，张起灵。”对面的人开口了，声音清脆，是年轻男子的嗓音，带着几分疏离的平淡。
张起灵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面露严肃：“你们是谁？”
那男子伸出双手，缓缓摘下兜帽。吴邪和王胖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双手骨节分明，骨肉匀称，可右手食指和中指明显比常人长了一截，是标准的发丘指！
吴邪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刀，心头警铃大作——他想起冒牌张海杏说过，有发丘指的未必都是张家人，说不定是别有用心的仿冒者。
王胖子却眼睛一亮，捅了捅张起灵的胳膊：“小哥！发丘指！这指定是你家人啊！”
可他们严阵以待的表情，很快就被对方完全褪去斗篷后的模样惊得僵住了：那发髻用玉簪束着，长发垂在背后，身上的黑色衣袍样式古朴，明显不是现代服饰。吴邪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倒像是宋代的劲装，衣摆塞进腰间的玉带里，脚上是黑色长靴，靴筒上用同色绳子捆着两把匕首，背后还交叉背着两柄长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黑绳。
王胖子咂舌：“现在下墓都流行cos古人了？这行头，比潘家园那些假货讲究多了。”
对面队列后，海棠和张小琪听得使劲憋笑，肩膀都在微微发抖。张景辉则眨着猫似的圆眼睛，一脸疑惑——“考丝”是什么？新的粽子品种吗？
张起灵盯着那人的发丘指和服饰，喃喃道：“张家人？”
张景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得像从古籍里走出来的：“景字辈，张景辉，见过当代起灵。”
“景字辈？”张起灵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颤抖，眼里满是震惊——张家辈分森严，景字辈是几百年前的先祖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邪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飞快盘算：景字辈……这都得有七八百年了吧？张家人难道真能活这么久？
张景辉歪了歪头，露出个极纯粹的笑，眼眸弯弯的，像落了星光：“我还没过百岁呢，可比不上你的岁数大。”
吴邪看着那笑容，一时有些发怔——他见过的张家人，不是像张起灵这样沉默寡言，就是像张海客那样心思深沉，还是头一次见笑得这么阳光干净的。可转念想起张家人个个演技精湛，又赶紧把这点放松压了回去，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起灵追问，握刀的手始终没松。
张景辉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刚从地下出来啊。”
王胖子瞬间跳了起来，凑到吴邪耳边小声嘀咕：“天真，你说……是不是张家祖宗显灵，看见张家败落，特地派人上来教训小哥的？”
“别瞎说。”吴邪低声反驳，“小哥是被人推上族长位的，说白了就是替罪羊，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张景辉听得直笑，摆了摆手：“开玩笑的。我们被一阵光卷到这里，天授说，得帮起灵封印了这第二凶陵，才能回去。”
吴邪的声音都带了颤：“你们……是从八百年前过来的？”
张景辉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景辉，让他们过来。”
“好嘞。”张景辉侧身让路，对着吴邪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两位，还有起灵。”
跟着张景辉走近了，吴邪三人才发现，这几位早已脱下斗篷，随意地站在空地上。旁边两盏悬空的宫灯发出莹莹黄光，像两轮小月亮，将周边的灰白雾气隔绝在光圈外，光线柔和却清晰，把每个人的样貌都照得分明。
无论男女，都是长发束冠，穿着黑色紧身交襟衣，衣摆塞进腰带里，黑色长裤扎进靴筒，连张景辉在内，人人背后都背着武器。一水的俊雅出尘，眉眼间带着张家人特有的清冷，眸子黝黑深邃，像藏着整片星空。
张景辉走到队列中间的一男一女身后站定。吴邪这才看清，这两人气质尤为独特：男子芝兰玉树，五官精致得像被月光镀过，正一脸专注地望着身旁的女子，两人十指相扣，亲密得仿佛一体；女子美艳绝伦，眉眼间带着股灵气，正回望着男子，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旁边还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他和张起灵，眼里闪着种他看不懂的、兴奋又期待的光芒。
这眼神……怎么怪怪的？
“哇，这灯居然会悬空！”王胖子对这些“古人”没什么兴趣，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两盏灯勾住了。那是传统的方体八面灯笼，白色纱布灯罩上用黑线勾勒着祥云纹，下坠着棕色如意结流苏，竟没提杆，就那么凭空浮着！
吴邪透过纱布缝隙，隐约看见里面飘着一小团蓝色的火苗，没根没源，却烧得安稳。
“蓝色的火，怎么发黄色的光？”王胖子眼睛一亮，围着灯笼转了一圈，伸手就想去碰那流苏，“这玩意儿要是拿到潘家园，不得卖个天价？”
“胖子别碰！”吴邪急忙喊道。
王胖子的手刚要搭上流苏，就被张起灵一把拦住：“不灭宫灯，碰不得。”
话音未落，那宫灯突然光华大亮，像被惊扰的灵物，猛地往后飘飞了一截，落在那几位张家人身后。随着灯光离开，王胖子突然觉得身上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一股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原本红润的脸瞬间白得吓人，牙齿打颤：“我……怎么……突然这么冷……”话没说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吴邪赶紧冲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烫得像火烧，可脸色却白得像纸，这情况简直诡异。他只能看向身旁的张起灵，急声道：“小哥，这是怎么了？”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对面那几位“先祖”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凝重：“不灭宫灯，触碰会被抽走三魂七魄中的一缕。胖子……少了一魄。”
“那怎么办？”吴邪慌了神，只见王胖子眉眼间凝着层白霜，却又被脸上的热度融化，反反复复，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再这么下去，非脱水不可。他赶紧掏出毛巾给胖子擦汗，一边擦一边抬头看向对面，“还请……前辈救救他。”
张起灵也看向那几位。
那盏宫灯缓缓飘回，挨着那位美艳女子的肩膀，灯光明灭变幻了几下。女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灯罩上的纱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纱面上，竟浮现出一枝海棠花的图案，旁边还有个圆圆的白色印记，像枚玉扣。
“无事，回去吧。”海棠微微一笑，手指拨动宫灯侧面的转轴。就见那白色印记从灯罩上飞出，像颗流星般落进王胖子的天灵盖。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王胖子脸上的白霜就消退了，来不及擦掉的汗水竟在吴邪眼前慢慢渗回皮肤里，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给他喝点水，补充体液。”海棠提醒道，声音温和。
张景静在一旁冷冷开口：“家养的灯，外人碰不得。再有下次，概不负责。”
张景敬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邪：“看好你的同伴，别让他乱摸乱动。”
吴邪满脸尴尬，连连应道：“是是是，我一定看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拧开水壶给王胖子喂水。
张起灵看着王胖子气息渐渐平稳，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海棠和张玄策微微颔首：“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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