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头顶的枯枝间轻巧跃下，落地时悄无声息，仿佛一片羽毛拂过焦土。他身后，一盏宫灯悠悠飘落，暖黄的光晕在他周身漾开，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张景山快步上前，拱手禀告，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族长，陵墓的布局和我们先前进入过的地宫并不完全相同，内里比记载中更深。我循着阴气与诡气的源头探查，好几次想深入，都被那诡物引向外围。我就……”
“嗯，它怕我们？”海棠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所以你就封印了血脉，抑制精神力，任由自己被天授牵引，让它引着你进去了？”
“是。”张景山低头应道，声音有些沉。
“说说，违反了族规几条？”海棠的声音冷了几分。
张景山闻言一僵，默默垂下头。他这才想起族规里似乎有一条：面对诡物，不得私自关闭六感抵抗天授，以身犯险。可具体的条文，他一时竟想不起来——毕竟他曾被伪“天授”所困，身手都是后来重新捡起来的，族规早就记不全了。
“是，张景山认罚。”他只能低声应道。
海棠反倒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张玄策，见他眼里带着笑意，才猛然想起张景山的情况。她心里犯嘀咕：这怎么罚？总不能跟一个失忆的人较真君规吧？
旁边的张景静小声提醒：“……这又违反了一条族规。”张家人认罚前，必须先默背违反的条款，才能认领惩罚。
张小琪看着父亲低头的样子，有些担忧地拉了拉海棠的衣摆，打着手势求情：父亲失忆了，族规还没完全记起来。
海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转向张起灵，声音压得极低：“无事，小惩大诫，杀鸡儆猴罢了。”
张小琪偷偷看了眼张起灵，想起这位小族长一向心善，心里竟生出几分幸灾乐祸——这下有好戏看了。
张玄策开口，语气平静：“我修改族规时，是怎么说的？”
张景敬闭眼，一字一句背诵起来，声音铿锵：“你们今日为救一人牺牲，来日大劫之下便有千人无人庇佑。局势还没有危急到需要你们赴死的地步，收起你们多余的慈悲心。不听劝告涉身险地者，也是他们命该如此，因果有欠，不必多有愧疚。把你们惯用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第一解给我挪到最后边去！这些道法玄术、各种隐秘，不是教来让你们活动脑子的，要落于实处。希望以后再见，你们的手上没有血痕。”
张景辉在一旁补刀，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记得族长修改这条族规，就是因为五年前张景山为了救一个作死的人，被天授反噬，抬回族里养了好几年。当时族内还把这事当典型通报了呢。”
张景山猛地抬头，瞪了张景辉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过分了”。
听着长辈们的对话，张起灵下意识握住了手掌——那里有早年为了救人放血留下的疤痕。他心里发虚，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在说自己。再看张海宣，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杀气”，却又藏着掩不住的关心。他一时无措，竟悄悄往后面躲了躲。
张海阳可没打算放过他，直白道：“族长，长辈们这是在说你呢！”
张起灵那张一向清淡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无措。他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呐呐地保证：“下次不会了。”
吴邪顶着张家人那几道冰冷又慑人的目光，心里直打鼓。他哪能听不出来，小哥为了救他和胖子不知放了多少血，而自己，可不就是那个“不听劝告、自涉险地”的作死之人么？
张景辉见状，眼眸微亮，低笑着为张景山求情：“族长，山许是真忘了族规，这次就算初犯，免了吧？”
张景山偏头看他，面无表情——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海棠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后，你和你女儿一起把族规重新记熟。起来吧。”
“是。”张景山应声起身。
海棠心里暗道：杀鸡儆猴也该适可而止了，希望起灵能听进去。
张玄策察觉到她的心思，轻咳一声，转开话题：“山，继续说地宫的情况。”
张景山定了定神，沉声道：“这片树林后面是碑林，过了碑林有一条小河，河对岸是地上的阳楼宫殿群。宫殿后面是一面山体，山体上布满了盗洞。”
“到了山体前，漫天都是黑色丝线和红色的血线，从盗洞里延伸出来，一个劲地往我身上缠，幸好被不灭宫灯的光挡在了外面。我找到一条直通地宫中心的路，可那诡物总把我往出口引，没办法，我只能封闭血脉，装作普通人，才得以进入阴楼地宫。”
“有看见张家人吗？”张玄策追问。
张景山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有，很多。他们的灵魂被束缚着，大多已经没了记忆和神智，只有极少数能简单交流，却也只记得自己姓张，其他的全忘了。其中……”他顿了顿，看向张景静和张景敬，声音低沉，“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魂体，已经没了神智。”
张景静自嘲地笑了笑：“阿弟，看来未来我们都死在这里了。”
张景敬抽出一把匕首在手里把玩着，语气淡然：“无所谓，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张景辉反倒笑得坦然，指着自己问：“山，你有没有看到我？”
张景山摇头：“没有。很多魂体的外貌已经开始淡化、透明，恐怕再晚几年，就会魂飞魄散了。”
吴邪忍不住问：“刚才前辈说有地上明楼，这么大的建筑群，国家怎么会没发现？”
张景山解释道：“此地磁场紊乱，阴气和诡气太重，天空都被一层死气、阴气、诡气化成的灰雾笼罩。而且除了张家人，外人一旦踏入这片树林，就会被困在里面，无一人能逃出去。麒麟主驱邪镇压，小伙子你能来到这里，还能保持神智不被天授，该感谢当代起灵。”
吴邪看向张起灵求证，见他点头，心里一阵后怕。
张海宣在一旁嗤笑：“当朝不是没发现，只是拿这个地方没办法罢了。”
张海阳接过话头：“这地方一直被当朝记录在案。五十年前当朝稳定后，他们派了人进去，结果有进无出。后来他们通过盗墓贼打听，找到了我们张家求救。幸好张家还存着几块陨铜，我和海宣带着一小队人进去救了些人，并把里面的危险告知了他们，他们才把这片区域设为无人区。”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个证件递给吴邪：“我们这次过来，可是给你和王胖子开了证明的，否则你们俩就是非法进入管制地带了。”
吴邪接过一看，是国家异事局的编外组员证，还有编号，有效期二十年。
张海宣补充道：“你收好，以后有人查就把这个给他看。这是国家给张家人特事特办的编制，你算是张家的外家人员。”
张海阳又道：“你为了消灭汪家欠的账，我们已经帮你抹平了。虽然在我们看来，你那事儿有点多此一举，但还是要谢谢你。”
张起灵也看向吴邪，轻声道：“谢谢你，吴邪。”
吴邪笑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灿烂：“不客气。也谢谢小哥一路护着我，帮我找三叔。我们是朋友嘛。”
“嗯，朋友。”张起灵点头。
张海宣见张起灵说朋友，也缓和了语气：“吴邪，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族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好！”吴邪爽快应下。
张玄策示意张景山继续：“接着说。”
张景山道：“在里面，人的时间感会变得紊乱。我被天授后，感觉过了好几天，可脱离状态后，身上带的正时沙漏才走了一半。但我体内的能量消耗，却是好几天的量。”
“有看见那些进去的人吗？”
“有十位。我在地宫主殿碰见了八位，他们已经被喂食了石工痣，神智不清。我给他们画了两道清神镇压的符咒，才让他们脱离了天授状态。另外两位，在被天授前就自缢了。还有一些新的痕迹，通向地宫深处。后来，我就被祂‘请’出来了。”
“对了，我还在盗洞入口看见一个身穿铜钱马褂的男人。”
吴邪一听，急忙追问：“那是我的朋友，我们来这儿主要就是为了救他！他怎么样了？”
张景山道：“你那朋友刚到洞口就晕了过去，除了有些饥饿，没有外伤。”
吴邪这才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胖子的呼噜声停了，接着是一阵含糊的嘟囔——胖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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