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踏入小树林深处,浓重的白灰雾气便如活物般缠了上来,丝丝缕缕,像是无数无形的触手。好在四盏不灭宫灯闪烁着暖黄光晕,将大部分雾气挡在外面,只余零星几缕从缝隙中钻进来,在光晕边缘扭曲挣扎。
张玄策抬手,指尖轻挑,一缕白雾便如被牵引般缠上他的指腹。双指捻了捻,那看似无形的气体竟带着黏腻的触感,像化开的猪油,又像陈年的痰涎,让人胃里一阵翻搅。雾气顺着他的手指、手臂缓缓攀附,隐隐有往七窍里钻的势头,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
海棠也探手去接,指尖刚触碰到雾气,脸色便白了几分,眉头紧蹙:“这触感……和帝休给我们的那团东西太像了,就是颜色变了,从黑变白。”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倒是长进了,知道黑色太扎眼,容易引人警觉。白色嘛,在人类常识里总带着点‘无害’的错觉,更方便偷袭。”
张玄策点头,体内内劲微微一放,那团雾气便“噗”地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白点。可不过片刻,那些白点又重新凝聚成一团小云,被宫灯的光晕挡在外面,像只盯着猎物的饿狼,迟迟不肯退去。
“驱散不了?”海棠挑眉。
张景敬没说话,直接抽出匕首在指尖划了道口子。一滴血珠瞬间凝结在指尖,浓重的麒麟气息弥漫开来,带着股镇压万物的威压。
身后的张起灵、张海宣和张海阳顿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迫袭来,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再看那团雾气,竟像是见了猫的老鼠,瞬间“活”了过来,忙不迭地避开宫灯的范围,远远绕开张玄策他们,转而缠上了落在后面的吴邪和胖子。
胖子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把枪抱在胸前,手忙脚乱地想扣扳机,却发现这东西无质无形,子弹根本打不着。吴邪也白了脸,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们两个普通人,哪防得住这种诡异的东西?
张景敬在张玄策的示意下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你们两个到我们中间来。小族长,你们三个也过来。”
“小琪,你也去中间。”张景山推了推身边的女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张小琪却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小脸紧绷,一脸坚毅:“我的血也很浓,不怕它们。”她这是打算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放血自保。
张景山皱眉:“你还没学会怎么掌控血脉的力量,听话,到中间去。”
张小琪梗着脖子,倔强地不肯动。
海棠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柔和却带着威严:“听话,去中间。有我们在,哪用得着你放血。”
夫人都发话了,张小琪再不甘,也只能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张起灵他们身边。
张海宣看着自己被护在中间,有些不解地问:“我们的血不行吗?”祖宗们连他们三个一起护进圈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张景辉摇头,语气直白:“浓度不够,用不上。”
张景静更是毫不客气地补了句,眼里带着丝嫌弃:“而且你们根本不会用血,就知道瞎放,纯属浪费。”
这话一出,张起灵的脸颊微微发烫——这分明是在说他。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嫌弃,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他抿了抿唇,没吭声。
张玄策开始指挥阵型:“山和我在前,静、敬在中间,海棠、辉断后。”
众人立刻变动方位。海棠却拉住张玄策的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和你打头就好。你主攻武力和雷法,我也能主攻武力和法术,顺便用木系给你疗伤。而且我们两个不会被天授,这诡物也不敢轻易刺激我们的精神海,我们的血纯度也比静、敬他们高……”
张玄策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会受伤。”
海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再重的伤,能比我当年灵魂分裂成千片还难受?”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需要小心翼翼呵护、一点伤都受不得的瓷娃娃了?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狡黠:“没遇见你之前,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至于现在……对付这东西,有什么难的?也就是精神控制烦了点,外观恶心了点。到时让静控制青铜母铃,随时关注他们,避免天授就行。”
她挑了挑眉,神采飞扬地补充:“真要是遇上危险,我就把那些压箱底的灵宝都动一动。”至于这方空间会不会因此撕裂,那是天道该操心的事,与她无关。
张玄策看着她眼里的光,知道拗不过她,只得抿唇轻笑,应了声“好”。
张景敬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这是族长之间的秘密,识趣地没多问。张起灵、张海宣和张海阳则秉承着张家人“不多问、不多看”的规矩,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
唯有吴邪这个“外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开口:“你们说的……是法术?”
胖子虽然紧张地盯着周围的雾气,耳朵却竖得笔直,显然也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
“嗯。”张玄策淡淡应了声。
吴邪还想再问,却对上张起灵皱着眉投来的冷脸,眼里满是不赞同。他心里一凛,赶紧收起好奇心——张家的秘密,确实不该随便探查。他想起之前胖子碰宫灯时,也是这位起灵出手释放了他的灵魂,想来那也是法术的一种。
这世界上真的有法术这种玄幻的东西?不对,应该说,宋朝的这片土地,还能孕育出法术这种技能?
转念一想,张家人本身就够“不科学”的了,会法术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哪天他们告诉他张家真的养着麒麟,他估计也不会惊讶了。而且他已经打定主意,这趟回去后就安安分分待在吴山居,再也不乱跑了。小哥也该回张家了,听张海宣说,他都五十多年没回去了。
一行人缓慢地向着前方的低矮树林走去。白雾缭绕中,隐约露出几个影影绰绰的站立人影,一动不动,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张景山低声道:“是那种耳朵后有鳍的陶俑。”
张玄策暗暗点头,转头问吴邪:“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吴邪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些陶俑上,闻言随口答道:“我的朋友金万堂,通过奇门八卦测算被引到了这里。他联系了不少队伍进来,结果好几天没音讯,小哥说要来救人。”
海棠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这片地下埋的尸体不少,而且……都是自己埋了自己的。”
“自己埋了自己?”吴邪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张景敬他们想起西部档案馆里记载的昆仑五山龙神的特性,瞬间明白了——难怪这些人会自己埋自己。而传承断绝的张起灵、张海宣和张海阳则安静地听着,脚步依旧沉稳地向前挪动。
海棠没解释,张景敬在一旁搜刮着记忆,缓缓开口:“那东西吃普通人。石公痣是它检测‘食物’合不合口味的办法。合格的,就会自己爬进去喂给它吃;不合格的,就自己挖坑埋了自己。当然,这都是在他们心神全失的情况下发生的。”
胖子和吴邪听得心里发寒,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天授也太防不胜防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着道。
张景静难得多说了几句,语气里带着冷意:“刚开始这东西不挑,山林里的鸟兽虫蛇都吃。后来就养刁了,只吃人。再后来更刁钻,只吃符合它口味的人类,不合口味的连碰都不碰。而且它食量极大,口腹之欲永无止境。”末了,她冷冷一笑,“幸亏人多,有的是给它挑的。”
这话听得两人心里更凉了,手脚都有些发软。
张景辉接着补充:“它特别喜欢吃没有麒麟血的张家人。”
吃人,还专挑张家人吃?吴邪想起十几年前陈文锦阿姨说的,送葬的尸体被放在张家古楼里,说是为了防止异变,现在想来,或许也和这东西有关。
他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那现在这些研究张家血液、想从中获取长生秘密的人,时间长了,会不会也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张景山冷笑一声:“会。张家秉天地而生,替天行道,镇压诡异。吃喝了张家人的血肉,就会中诅咒。那东西本身就是万恶之源,这点副作用对它来说不算什么,可张家人的血肉对它而言,却是大补之物。”
张起灵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看向吴邪——他喝过自己的血。
张海宣面无表情,心底却掠过一丝幸灾乐祸——这下,看他们还怎么牵扯不清。
吴邪也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好几次中毒都是靠小哥的血解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发颤了:“我……我也喝过一些麒麟血,都是为了解毒,我……我死了不会也变成怪物吧?”
胖子也跟着点头,一脸惊恐:“我好像也蹭到过……”
张玄策和海棠听着张景山的话,都有些诧异——他们从没听过喝血还能中诅咒的。但看到吴邪那副惊恐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这是张景山故意吓他,两人对视一眼,都闷不吭声,只将注意力放在了越来越近的陶俑上。
张景辉差点笑出声,赶紧眨了眨眼,把笑意憋回去,努力维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
张景静和张景敬相互看了一眼,眼底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看来不用他们出手了。
两人挑眉看向张景山,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还行。以后少和张家麒麟接触,你喝的量不多,随着时间会慢慢消散的。”
吴邪将信将疑,又看向张起灵,想从他脸上找到点安慰。
可张起灵只是淡淡看着他,语气平静无波:“你自己保重。”
张海宣和张海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就这么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牵扯,好像真的淡了……
祖宗们,是真的厉害。
海棠悄悄拉了拉张玄策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眼底带着笑意——还是手下会办事。
两人的神魂在识海里相视而笑,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