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张胜白刚要开口,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问道:“现如今,你们是哪个字辈的孩子?”
“海子辈,张海宣。”张海宣拱手应答。
张胜白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随即化作轻轻的释然,低声道:“海子辈……已经是天命预言里的最后一代了。传说最后一代麒麟死后,血脉会回归天地,届时世界将变成无魔的净土,外面的诡物……是不是就该消散了?”
张海宣苦笑一声,目光扫过身旁的张起灵,又看向吴邪,想起张家情报里记载的——族长总被吴邪勾着天南地北乱跑,反倒惊动了不少沉睡的怪物……
张起灵垂眸,心里悄悄泛起委屈:他不是故意瞎跑的。真的不知道有这个说法,族长的传承里也从未提及……
旁边的张海宣察觉到他的低落,不动声色地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不怨你,是族内的传承断了线。
张海阳却冷笑一声,语气冰冷而直接:“还没有。所以祖宗们才会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张胜白的目光在张起灵和吴邪之间转了一圈,眉头紧紧皱起:“是这个普通人的缘故?”
“咦?”张景山挑眉,“你能看到他的命数?”
张胜白拱手,语气愈发恭敬:“山叔,当年在族地,您教过我不少命理的知识。我的眼在十岁时觉醒了灵眼,灵感格外敏锐,能看见别人的气运、诡物的踪迹,还有功德的流转。而他身上……缠着浓重的黑与金色,纠缠得厉害。”
吴邪面无表情地听着,闷不吭声,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跟上队伍,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胖子看他脸色不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递去一个无声的安慰眼神。
海棠倒是来了兴致,扬眉问道:“那我们呢?你能看到什么?”
张胜白抬眼扫了他们一眼,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强光刺了一下,却很快稳住,恭敬答道:“您二位身上是紫色的气运缠裹着金色的功德,还绕着麒麟、神龙,以及一朵花的虚影。”
至于那是一朵什么花,他就说不清了——他的灵眼只能看清形体,可不带“物种百科”的功能。
张玄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海棠道:“这是个好苗子。”
寻常人根本看不见他们头顶的气运流转,族里的张正平当年看了他们一眼就当场吐血,张景山偶尔窥探,也会双目流血、脸色涨红,所以极少敢直视。可张胜白不仅认认真真看了,还能面色不变地描述出来……或许有他魂体形态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他本身就能顶住这股气运功德的冲击。确实是块好料子。
海棠挑了挑眉,在心里与张玄策交流:要把他拐回我们那个世界吗?族里的小胜白还在长大,这个可是现成的成熟版“大白”。
张玄策轻笑回应:自然。等出了这陵墓,我亲自动手给他剥离命线,再去族里找一具完美的复制体,给他换上肉身。
海棠又问:若是他不愿呢?
张玄策笃定道:你没瞧见这小子刚才看景静他们用镇法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汹涌斗志和好学探究的光,分明都压在张家人惯有的平淡冷漠之下。他不会不愿的。
张景山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开口:“既是如此,你怎么会随意出了族地,还被蒙古人抓住了?”
这样的人才,族长向来会牢牢护在族地镇压诡物,就算要出门,也定会亲自陪同。想想自家族长,他们可不就是被族长亲自带着、护着出来的?张景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自得,眼底漾开暖暖的笑意。
张景辉在外行走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心鬼蜮没见过?看张胜白这神色,便猜到又是张家人为了外人将自己置于险地,最后反倒被护着的人卖了,成了别人的“养料”。
张景敬和张景静只是回头看了张胜白一眼,便不再多关心,依旧专注地守在张玄策和海棠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张胜白的目光掠过吴邪和胖子,忽然苦笑一声:“我是为了救一对普通人,才被引入蒙古人的陷阱。他们用一种毒遏制了我的麒麟血,废了我的武功,我才被抓住的。”
说起来可笑,那对普通人不过是为了一袋看得见摸得着的粮食,就用自己的孩子作饵,把他引进了死局。不过,他们也曾救过他一命,权当是一报还一报了。只是若当时那对人肯开口向他讨要粮食,以他张家的身份,让他们吃饱穿暖本就是应有之报。所以如今“活”过来,他看普通人只剩下极深的忌惮和浓浓的嫌弃,只想远远避开,免得惹祸上身——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黑中带金的“邪物”模样。
张小琪拉了拉父亲的头发,小声道:“父亲,下次别对陌生人这么好心了,这就是张家人对族外人心软的下场。”
张景山眼里带着笑意,抽出被扯得发痛的发丝,无奈道:“嗯,五年前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对人轻易发过善心了。”
他活了八十年,唯一一次“好心”大概就是救了白缈烟,结果被她缠上,还得了张小琪这个闺女。
话题转了回来,张胜白继续说起天授:“到了六百多年后的海子辈,张家人对天授应该都不陌生了。但这里的天授,是‘伪天授’的一种——当天授到达极限,张家血脉里隐藏的失魂症会爆发。可在这里,危险不止于失魂症,更在于天授本身:没人会记得自己天授时做过什么。”
“天授过后,或许某一天,丢失的记忆会突然撞进脑海,可回头再看,那些记忆里的事,却像另一个人做的。若是天授再重些,过往的一切就会被彻底清洗掉……”
吴邪抬头看向张起灵,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当一个人既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看不清未来时,就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
张海宣紧紧攥住张起灵的手,张起灵望着前方的眸子转过来,虽不解他为何担忧,却释然地笑了笑,眼底星光浮动,仿佛在说“没关系”。
张胜白看了看听完天授的描述,依旧一脸冷淡平静、脚步不停的张景静四人,又看了看海字辈的后辈,忍不住有些担忧:“族长,他们……”
张玄策摇头道:“有我们护着,不会被天授影响。只要别离开我和海棠太远,我们身上的东西会阻挡那诡物的精神暗示和探查。”
张胜白望着眼前两人周身流转的金光,定了定神,缓缓应道:“是。”
他轻飘飘地走到张玄策身边,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我能跟在您们身边吗?我不想往生。”
他死的时候才刚过百岁,父亲当年出门送信后就音信全无,可抚养他长大的母亲,一定还在族里等他。或许,随着他失踪的消息传回族内,母亲也会跟着张景舟来封印诡物,最后踏入这里,死在这里……一想到母亲可能也被困在这里,无知无觉地过了几百年,他的心就像被浸在冰水里,又酸又痛。
海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泛着金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安慰道:“可以啊。你的父母在我们那边还活着呢,小胜白现在才五岁。”
张胜白猛地抬头,想起自己父亲失踪那年,他也才五岁多,一直以来的沉着冷静瞬间崩塌,眼中溢满担忧,急切地问:“那我父亲呢?他在族里,还是出门送信了?”
海棠看向张景敬。
张景敬接口道:“已经出门一个月了。”
“他……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失踪了,我……我……”张胜白语无伦次,眼中滚出白色的泪滴——那是用阴气凝结而成的,落在地上便消散无踪。
海棠看出他的焦急,语气笃定地安慰:“死不了。族内有我和张景策的功德气运镇压,我们还命天道照看着张家,你父亲会平安回来的。”她沉吟片刻,屈指算了算,补充道,“或许回来的过程会有些波折,但总归是能活着回来的。”
张胜白怔怔地听着,许久才找回声音,带着哽咽道:“好,我想跟着您们回去,见见父亲母亲。”
“嗯,定会带你一同回去的。”海棠温柔地应道。
夜色下,一行人继续向着明楼宫殿走去,脚步坚定,仿佛已能穿透黑暗,望见前方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