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只觉一股暗香飘近,手腕上忽然传来两处温热——是两只细长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这触感,竟和哑巴搭他脉搏时有些像,都是细细长长的手指头!难道是张家的绝学发丘指?他这次半点不敢乱动,更没敢伸手去抓,乖乖由着张胜雪搭脉,只盼这位姑奶奶大发善心,救了花儿爷,顺便带他们出去。
突然,后脖颈猛地一紧,那潜藏在背后的东西像是在瑟瑟发抖,不住拉扯着他的脊椎和肩背神经。
发抖?这鬼东西连哑巴的麒麟血都不怕,竟会怕眼前这位?鬼还怕鬼吗?哦,对了,人分三六九等,鬼自然也分等级,想来这位“姐姐”的等级比他背后的鬼东西高多了。
可这位姐姐……应该是人吧?刚才摸到的衣角是实实在在的布料,搭在手腕上的指头也带着温度,哪有鬼魂有实体和体温的?至于速度快,想来也正常——这墓里的都是哑巴的祖宗长辈,哑巴的速度已经够快了,祖宗们自然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哎,都说了是祖宗长辈,那多半是鬼了,再能活也不能活过六七百年啊。他自嘲地胡思乱想,可一想到那温热的触感,又忍不住自我否定。
……
瞎子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却能感觉到那位“姐姐”还蹲在面前——那股香气一直缭绕在鼻尖,这香味有些熟悉,像是庙里给神佛点的线香……可只有鬼才吃香火吧?
他不禁怀疑:难道自己彻底失明了?还是已经死了?又或是产生了幻觉?
他低头转向花儿爷所在的方向,伸手摸了摸花儿爷的脸,触到微凉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稍稍放心:还好,没瞎,花儿爷也还活着,刚才后背和脖颈的痛感也不是幻觉。
可……眼前这位姐姐到底是人是鬼?他看不见她的身形,连自己背后那横行多年的东西都怕她。
是真的怕。随着“姐姐”靠近,那鬼东西缩在他后背与墙角的缝隙里,恨不得嵌进石头里。若不是这东西跟了他二十多年,与灵魂纠缠难解,他都要苦中作乐地想:它怕是早跟猴子似的窜出去了。
过了许久,才听得对面传来清脆的声音:“骨龄都一百一了,小弟弟活得挺长啊,有什么奇遇?是靠你背后这鬼东西?唔,倒也不像。没听说被鬼上身还能长寿的。想来你身上也有特殊血脉,只是……我怎么没听说过族里有这号人?”
瞎子无所谓地笑了笑:“瞎子的家里人早就死光了,我也不知道为啥活得久。倒是背后这东西,姐姐能看见它?”
张胜雪松开他的手,站起身道:“长得挺丑,长发白衣,没脸,就两只眼睛嵌在头发里盯着我——嗯?看什么看?”
瞎子只觉后脖颈一阵抽搐,后背猛地发紧,皮肉像是被撕扯般疼起来。他轻嘶一声,伸手摸了摸后背,依旧一片湿滑,只是水汽似乎少了些。这鬼东西反应这么大,难道今天这位姐姐能帮他解决这个隐患?
张胜雪捂嘴轻笑:“难为你背了十几年,是当媳妇养着?嗯~它怕我啊。这可不行,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好歹是你‘姐姐’,自然得见见。”最后一句尾音上挑,满是戏谑。
瞎子跟着笑:“姐姐能让它下来吗?背了二十多年,瞎子也想看看‘媳妇’长啥样。”
“好啊!”张胜雪恶作剧心起,干脆应道。下一瞬,青蓝色的火苗在她指尖亮起,直直往那鬼东西凑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瞎子只瞥见青蓝色火苗闪过,紧接着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叫,前胸后背连同大脑像是被撕裂般剧痛,喉咙一甜,一口血“噗”地喷了出来。他身体一软,靠在墙上,半梦半醒间听得她说:“哎呀,抱歉,不知道它这么胆小,你又这么体弱。我去喊人来救你们,可撑住啊!”
那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瞎子苦笑,以为这次真要栽在这里了,可转念一想——后背的重量消失了,随着那口血喷出,身体竟轻快了不少。
好像……死不了了?
她身上的香味渐渐远去,这次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随即传来碰撞声和小声抱怨:“族长的封印怎么乱放?路中间还摆个小号的隐形麒麟,咦……”
“这是什么鬼东西跑出来了……惨了惨了……还好还好,弟弟们身边有阵点,能抵抗一会儿……”
接着是挪动重物的声音,还有“咔哒”两声,像是把什么东西插进了孔洞。
“这漂亮弟弟不愧是有大功德的人,竟能找到这地方护住自己和你这瞎子。可惜心太善,在门口救了一群必死的货色,被血煞之气缠上,才这么倒霉……”
瞎子靠在墙上,全身酸软无力,神智却还清醒。听着“姐姐”的嘀咕,总算明白:原来他们俩是被那群傻子牵连了!
怪不得他和花儿爷先前一路顺风顺水,救了那群人后就开始走霉运——伙计一个个失踪,时不时踩坑踏陷阱……磕磕绊绊到最后,那群人自己把自己坑死了,他和花儿爷也被困在这墓室里好几天,花儿爷还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吃了墓里陶罐里的东西——听“姐姐”说,那叫“万世肉”?
万世肉……这哪是给人吃的,分明是给鬼吃的人肉啊!
他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耳边还能听见“姐姐”喋喋不休,却迟迟不见她去找人。
姐姐啊,再不来救命,真要凉透了……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姐姐……救命……”
“啊,抱歉抱歉!你们再撑会儿,一刻钟就回来!”张胜雪的声音远远传来,“对了,他一会儿可能醒,千万别让他吃东西喝水,等我回来再说!”
瞎子轻轻应了一声“嗯”,乖巧得不像平时的他。
终于,有盼头了。
他把匕首放在一边,眼睛沉得睁不开,只能摸索着将花儿爷从地上拉起,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他太了解花儿爷了,爱干净得很,要是醒了知道自己被扔在地上躺了半天,少不得要扣他钱。不过话说回来,花儿爷平时行善积德,挣的钱大半都拿去做了善事,果然好人有好报……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撒点钱?啧,想想就心疼,还是等真能活着出去再说吧!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