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白定了定神,心想:若是族长真失踪了,这些人断不会如此悠哉。
他瞥见一旁小口吃着灵果的张胜青,正要开口询问,就被对方伸手一指打断了话头。张胜青道:“族长在那边……”
张胜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地方空无一物,平整开阔,一目了然,压根不像有藏身之处的样子。
张胜青淡淡解释:“族长布了结界,你在这儿等会儿吧。”他又低头看了看张胜白两手拎着的“同类”,语气依旧冰冷,“扔一边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几百年,他们不都这么过来了。”
张胜白忽然有点理解,为何张景舟会觉得他们胜字辈的人一板一眼了。就冲张胜青这态度,若是自己成了他手里拎着的任何一位,怕是都要动气。不过对方说得对,确实一时半会死不了。他手一松,将两人扔在地上——反正也跑不了。
“看好他们!还有一个没抓回来!”
见张胜青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张胜白原地一闪,消失了踪影——去抓最后一个。
“唔,小白回来过了。”
随着海棠的声音响起,笼罩着他们的结界悄然散去,两人的身影显露出来。
张胜青平淡的眼眸骤然一亮,立刻站起身拱手道:“族长,张胜白抓回了其中两位!”
海棠走过去,打量着地上的黑影,问道:“这里面有女子吗?你能分辨出男女吗?”
张胜青愣了一瞬,立刻蹲下查看,随后指着右边的黑影道:“这位是女子,左边这位是男子。”
海棠点头,朝张玄策喊了一声:“行,阿策!”
张玄策立刻应声:“女的交给你,我让他们用衣服隔个帘子。”说着,他吩咐张景辉取来衣服——刚才瞥了一眼,看身形,和张景辉的尺码差不离。
海棠又道:“静,你拿你的衣服过来帮忙。”
张景静应道:“是。”
张景舟看着哥哥嫂嫂忙碌起来,兴奋地凑到相对好说话的海棠身边:“嫂子,我能做点什么?”
海棠与一旁拿着衣服、正撑开当帘子的张景静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孩子,真是没点眼力见。
张景静见海棠忙着查看黑影,没空搭理张景舟,便开口道:“去那边待着。我们这儿是女子这边,你还不怕张景琼知道了?”
“对对对!”张景舟尴尬一笑,立刻窜了出去。
海棠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黑影柔声道:“我给你塑骨,会有些疼,得忍着,不能晕过去,知道吗?”
地上的人影似乎听懂了,缓慢地发出一个拟音:“嗯。”
海棠听着这声回应,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开始了。”
她的手附上金光,细致轻柔地一寸寸抹去对方身上的黑气,露出底下粉白的肉体。刚做完这些,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啊——”的痛呼,叫得既痛苦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
地上的人影又是一抖。海棠不受外物影响,抬手取出一件黑色斗篷,垫在她身下,轻声道:“女子的待遇,还是好一些的。”
她将双手轻轻贴在对方耳边,手间绿色光芒流转,虚影中无数花朵绽放又凋零。绿光散去后,地上女子的脸庞完整地显露出来——一头秀丽的乌发,明媚张扬的五官,长睫弯眉下,清澈明亮的瞳孔里,满满都是眼前为她塑骨的海棠。“谢谢族长。”
海棠笑着与她对视一眼,随即专注地为她重塑肋骨……
张景静看着海棠手下渐渐成形的女体,听着隔壁持续不断的“啊”声,心有余悸地说:“族长,张景策也太狠了。我以后要是受伤,绝对不能落到他手里!”
海棠笑了:“都是族长,哪分得那么清。而且静,阿策用雷法为他们塑骨,是要改变他们的体质根骨,所以疼了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张景静点头:“是。”
海棠又问地上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张胜秋!”清亮的嗓音响起。
海棠点头,顺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下面可能会有点疼。”
张胜秋轻轻捏了捏拳头,道:“可以!”
说真的,族长说的“疼”,她一点都没感受到,只觉得身体里、骨头里麻麻的。隔壁那家伙哭天喊地的,若是这点感觉都要叫出来,也太丢脸了。
海棠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那边确实疼。我的法力以愈合疗养为主,所以你才觉得没多大感觉。傲气可以有,但不要小看任何人。”
张胜秋恭敬受教:“是!”
海棠见她收起眼中的傲气,重新变得平和从容,心里暗暗点头,朝着隔壁喊了一声:“阿策,麒麟骨给我一节。”
张玄策问道:“要第几节的?”
“尾椎上一节!”
海棠话音刚落,就见一截红光飞来,精准地契合进张胜秋体内。她这才感觉到一阵剧痛从腰间炸开,刚刚还觉得僵硬的手指忍不住紧紧抓住身下的黑色斗篷,嘴里发出沉重的闷哼。
海棠笑眯眯地看着她:“疼了吧?”
趁着她因疼痛绷紧身体,海棠手附绿光,按在她的胯部、盆骨、大腿骨,一路向下塑形……
张景静眼看着族长飞快地将族人从一滩软肉,塑成一个玲珑有致的女子,心中惊叹。
“最后一步了,别动。激活麒麟骨,慢慢洗净血肉里的尸气。”
……
随着心脏重新跳动,血液奔涌全身,张胜秋的后背上攀附上一只威武的麒麟,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海棠将衣服披在她肩背:“缓过劲来就穿上衣服吧。”
说罢,她转身出去,想问问隔壁的情况。
“是!”张胜秋迅速穿好衣服,对着收起围挡的张景静拱手:“谢谢前辈!”
张景静略一点头:“该谢的是我们族长。”
海棠一出来,就看见张胜白立在一旁,旁边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这时,围着的帘子里又传来一声“啊”的呻吟。
“小白,都抓完了?”
张胜白拱手:“是的。我问过张胜雪,她说这几百年,她也能分辨,确实只有四个。”
旁边的年轻人拱手弯腰行礼,姿态温文尔雅,嗓音平和:“胜字辈言,参见族长。”
海棠点头:“起来吧。张胜言,你们四人之间熟悉吗?”
张胜言道:“不熟。我死前一直独身在外行走,已经四五十年没回过族里了。”
“唉,”海棠轻叹,“也罢,张家的人,除了族长,估计没几个是彼此熟悉的。”
张胜言因没能帮上族长而眼露歉意,正要低头认错,就被海棠止住。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你们都是好孩子。”
他听得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朵红得快要滴血——竟被这位看着比自己还小些、却辈分极高的美人族长称为“好孩子”,实在有些羞赧。
张胜白在心里默默记着小本本:张胜言,独身几十年,在族里大概率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脸皮薄得很!
海棠又问:“我那边的女子叫张胜秋,帘子里的那位是?”
张胜言抿了抿唇,依旧低着头道:“应该是张胜意。”感知到族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又补充道:“我只知名字,其他的并不熟悉。”
海棠:“好吧。”
“问我呀!问我呀!”张景舟突然跳了出来。
海棠看了看调皮的他,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脸:“舟舟,都两个时辰了,你还没回神,心还没定下来呢。”
张景舟一愣,调皮的笑容瞬间收敛,露出一抹恍惚的苦笑,情绪沉淀下来,眼眸微微发红:“我想你们想了一百多年了,嫂嫂……我总觉得像在做梦。”
海棠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你一个人受了很多苦。现在我们来接你了,不要怕。就算我们没来到这里,回家后看到你那副样子,也会想尽办法来找你——不管哪个时空,我们都能找到你,带你回家。所以舟舟不怕,要相信你的哥哥和嫂嫂。”
张景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第一次回族里,心里满是惊恐,看着来来往往的族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更是怕得不行。第一次见面的哥哥,一脸冰冷地忙着父母的祭奠事宜,将他托付给嫂嫂照看。嫂嫂那时也穿着黑衣,在灵堂为父母守灵,却忍着悲痛陪他说话,给她准备吃食,轻声说:“舟舟不怕,我们带你回家……”
他心里那个小小的舟舟,仿佛在呜呜大哭。
嫂嫂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