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舟面上只眼圈一红，强忍着只让两滴泪落下。他想伸手去抱温柔的嫂嫂，却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熟悉的青松香气扑面而来。
“我就知道是你，小气的哥！”他看着一脸淡然的张玄策，又瞥见从哥哥肩膀处踮脚露头、正吐着舌头的嫂嫂，又气又笑。
张玄策冷哼一声：“呵呵，都长成大人了，别总对你嫂嫂动手动脚。”说着，也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留下一个红印——与刚才海棠掐的那道左右对称，倒显得格外和谐。“乖，傻弟弟。”
哥哥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淡漠的眼眸里藏着温柔的安抚，像极了小时候他练武受伤，哥哥给他上药时的模样。
张景舟心里早已哭成一片：呜呜呜呜，回家真好！
他红着眼睛把头一偏，拍掉哥哥的手，傲娇道：“我已经长大了，活了一百多年呢，不许摸头！”
张玄策看着眼前青年模样的弟弟，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宋时那个十六七岁的傲娇小少年，低低笑了几声：“好。张胜青他们四人，就交给你了。我和你嫂子歇会儿。”
张景舟立刻换上一张“想退休”的脸：“哥，我想歇着！”
张景敬在一旁拆台：“舟舟，不久前是谁拍着胸脯说‘我长大了，可以帮族长分担’的？”
张景舟理直气壮：“那是这边三百多岁的张景舟说的，可不是四十多岁的张景舟说的！”
张景静、张景敬、张景山、张景辉四人对视一眼，默默叹气：还是这熟悉的味道，败给你了，撤退。
一个时辰后。
海棠问道：“舟舟，这里面还有多少张家的魂体？”
“嫂嫂，只有被蒙古人抓去殉葬的族人还留着魂体，其他的我都已经送他们往生了。”张景舟指了指张胜青四人，继续说道，“至于他们身上的黑泥……这东西不知道蒙古皇帝从哪弄来的，我研究了好久祛除的办法，一点进展都没有。直到这具身体开始崩溃，我只能将家族功德通过阵法灌输到他们的纹身上，护着他们的灵魂和理智。原想着张家长久积累的功德能一直护着他们，可惜……百年后家族后继无力了。”
他瞥了一眼走在身侧的现代小哥，对方沉静的模样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在小哥有所感应、抬眼望过来之前，他又迅速移开视线。
小哥的目光却定定落在他的后背上，带着一丝歉意，直看得张景舟忍不住回头。
他揉了揉小哥的短发，宽和地笑了笑：“是我们没教好下一代，不怨你们……”
不怨这孩子，也不怨海字辈的族人。要怪，就怪当年那个徒弟小关——带出来的徒弟怎么回事？好好的家，怎么就管成了如今这般颓败模样？他和另一个自己逗了汪藏海几十年，又布局百年，还特意交代小关留意家里和外面的时局，到底哪里出了错？
张景舟嘀嘀咕咕地发牢骚，张玄策和海棠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这是天道的修正力在作祟。
张玄策欣慰地调侃：“舟舟长大了，成了族长，总算长脑子了。”
海棠捂着嘴笑了两声，身后的张景静冷着脸憋笑，其他张家人眼底也藏着笑意。金万堂早被吴邪捂住了嘴，王胖子想笑又硬生生憋住——只因张胜言冷冷扫了他一眼。
自家人说自家事也就罢了，一个外人笑什么？能让你听这些张家机密，还带着你走，已是张家人大方心善了。
张景舟哀怨地瞪了亲哥一眼：“哥，不许骂人！这一百年我已经很累了，把棋盘宗的天赋都榨干了，还得跟老天斗法，心血都耗尽了！”
海棠哈哈一笑：“舟舟有出息了，我和你哥都很欣慰！”
张景山问道：“舟族长，我之前探查时见到的那些魂体，都是幻觉？”
张景舟得意地呲了呲牙：“当然。天道不想我们张家好过，想一次性消耗掉张家血脉，我就提前布了局。这个墓里一半的幻阵都是我设的，故意让天道看到它想看到的结果。”
其实这点谋算，还是依托着哥哥留下的阵法，加上哥哥嫂嫂背景深厚，天道不敢太过分盯着张家。他试探了几次后，摸清了一些规律，便死命钻研阵法，专钻天道的漏洞。
“这墓里的血，大多取自古楼的复制体，加了麒麟竭和真正的张家血。为了躲避天道的监控，我带了几百族人过来……”
张景舟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仿佛还能感受到直面诡异时，族人护着他、将他推出去的那一幕，掌心的鲜血温度恍若昨日。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悲哀，低沉道：“哥，身为族长，本该守护家里每一个族人，可我……没护好他们。最后只来得及送他们的灵魂往生，还不得不把他们送到对张家怀有恶意的天道手里……这是不是还是失败了？”
张玄策看着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揽住他的肩膀往前带：“没有，你做得很好了。他们往生了，脱离了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结果。”
海棠也柔声安慰：“跟着哥哥嫂嫂好好修炼，说不定将来能在其他世界见到他们——只不过，他们或许已经换了模样。”
“舟族长，张胜雪呢？”一直隐在一旁的张胜白忽然显出身形，问道。
“小雪儿？”张景舟想了想，开口道，“她来到这里后，一眼看到你的魂体，就打定主意要留下陪你。当时我都没认出那是你，还是她一眼看出来的。”
张胜白素来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怔忡，随即涌上痛惜。
张景舟继续说道：“她跟着我来到这里，本也是想找你和她的弟弟妹妹。在这里见到你们后，就更坚定了留下的念头……我告诉她，这墓里活人不能长时间保持神智清醒，封印的时候，她自愿舍了性命，用一半的血引来了天授，身体却因此变异了……十几年后，我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回来这里时，发现她的魂体已经失忆。我扮成一个张家人，把她的尸体带了出来，最后分裂灵魂做成节点镇压……我们，都一同留在这里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许久，张胜白才轻轻“嗯”了一声，身影再次隐去。
“哥，他……”张景舟有些担心，张胜白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身上的悲戚却早已沁入魂魄。
海棠道：“不用担心，他去找张胜雪了。再说，这墓里如今已经没有东西能伤到他们了。”
“他们？小雪也活了？”
“嗯。”
张景舟看了看身后的张胜青三人——他们都垂着眼，神情沉静，只是光头实在太亮了。不远处，还有一个刚去前方探查的女族人。
他笑了起来，眼眸亮得像星子，语气里满是欢乐：“哥哥嫂嫂，你们能救回他们，真厉害！”
海棠得意地哼了一声：“回家好好修炼，你也能这么厉害，可不能再贪玩了！”
想当初，舟舟自从知道哥哥会成为族长，就开始躺平——武功马马虎虎练着（即便根骨好，马马虎虎也很厉害，张玄策却总叹气说这小子彻底咸鱼了），放野时随便拿了件不上不下的古物交差，家族里的正式职务也不接，整天东游西荡，快成族里的“街溜子”了。
她原以为张景舟又会拒绝，哪料这小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傻样：“嗯呐！我答应小琼要挣聘礼钱呢！”
一百多年了，他只能在和天道沟通时，借着张景琼的影子慰藉内心。若不是这份念想，在这孤身一人为张家谋算的漫长岁月里，他未必能撑下来。偶尔，他也会想：若是哥哥嫂嫂在，碰到这些事会怎么做？
张玄策心里暗骂：臭小子，枉费我和你嫂嫂为你操心十几年，现在为了一个姑娘就振作了？回去非得给你加活儿不可！
海棠也是一阵无语，只能自我安慰：舟舟早晚要成家的……
张玄策压下心里的“怨念”，摆出好哥哥的姿态，语气温和：“好。”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声禀报：“族长，前面的盗洞塌了！”
张玄策和海棠往前望去，只见十几米外，一个人影举着火把静静站着，她的背后，是坍塌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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