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策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把泛着金光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
其他人看得一头雾水,唯有海棠明白,他正在剪舞者纸人。只见剪刀游走间,漂亮的裙摆、优美的身线渐渐成形,纸人除了脸是空白的,其余部分栩栩如生。更奇的是,随着剪子移动,缤纷绚丽的颜色竟在白纸上缓缓晕染开来,仿佛天生就带着色彩。剪完后,海棠伸手接过,那纸人在她掌心仿佛有了生命,和台阶两边的女舞者俑一般鲜活。
张玄策正要掐破手指,往纸人空白的眼眶点上眼睛,却被海棠拦住:“我来吧。”
她取出一片从自己本体上摘下的红色花瓣,放在手心的纸人身上,轻轻吹了口气。那纸人倏地落地,化作一个与人等高的美丽女子,对着海棠拜倒,声音清脆悦耳:“谢谢主人。”起身时,她还冲着看呆的张家人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浅笑,随即摇曳着裙摆拾阶而上,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其他张家人看着这一幕,先是沉默,随即纷纷看向两位族长,眼里都透着渴望,连小哥他们也难掩意动。
张景舟兴奋得跳起来:“哥!嫂嫂!我也要学这个!”
海棠无奈道:“回去就教你,先办正事。”
张玄策则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打掉他的兴奋劲:“先回去把落下的族学补上,才有资格学。”
张景舟立刻咬牙保证:“我一定能补上!”
随着纸人姑娘曼妙的身姿舞动,每一步落下,都能清晰听到脚下地板传来动静,像是有金属滚珠在按特定节奏转动。
“是十八桥莲花架。”张胜意突然开口。
吴邪补充道:“明朝那位木匠皇帝很喜欢这种机关,源自民间戏法,原本是用来变魔术的。”
随着节奏渐稳,脚下的机括开始缓缓旋转,他们面前那扇巨大的石门也应声开启,一条漆黑的墓道出现在眼前。
“是黑色的岩石。”看着那浓重的黑,吴邪他们想起刚才张景舟的叮嘱,心里咯噔一下。
金万堂裹紧斗篷,瞪圆了眼珠盯着前方,声音哆哆嗦嗦:“我怎么觉得这黑色是活的,像在流动……”
张景舟冷笑一声:“它当然是活的。”
石门完全打开后,纸人停下舞蹈,停在石门前回身,笑盈盈地捏着裙摆,做了个古代淑女的礼节:“主人,门开了,奴该回去了。”
海棠点头,伸手一召,纸人化作一道红光飞回,落在她的鬓边耳后,变成一朵鲜艳的海棠花。
石门后是条极为开阔的通道,两侧摆满了武士俑。门边靠里的位置,立着两具先前被张胜白杀掉的三面巨尸,带着藏传佛教的佛像特征。不知这尸体是否像之前那样死而复生,但众人看了半天,它们始终一动不动,显然是死透了。
这两具尸体都长着三个脑袋,一面表情冷漠,一面怒目金刚,另一面则充满邪恶。脸上和脖颈处画着浓重的油彩,像是原始部落的“人族”标记;身上套着件极其古老的兽皮衣服,黄色花纹早已褪成黑色,破烂不堪;脖子上挂着兽牙与石珠串成的项链,带着鲜明的部落风格;头上似乎还戴着一顶用鸟兽羽毛装饰的“帽子”——看这打扮,约莫是三皇五帝时期的部落巫师或萨满。
张景舟道:“这里是张家人最早修建的古楼,极其古老简陋。那时候的墓葬规则没后世复杂,全是石头垒成的。后来不同时期都有扩建,方便张家人继续守护。我还发现,有些地方没修完,就留下了张家人大批量死亡的痕迹。”
说着,他拿手电往里照去。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两侧,立着一排排殉葬活人俑,人俑脸上勾勒着诡异阴森的图案,细长的眼睛弯起,嘴角带笑,手臂做出“请”的姿势。
“这条甬道就是神道。走吧。”
后世墓葬规格复杂,有神、人、鬼三道,象征墓主从人到鬼再到神的身份转换,如今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但从这里能看出,这条甬道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专为墓主所用,机关极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众人安然无恙地走到神道尽头,眼前出现一个开阔的圆形墓室。
墓室中央,摆着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用精湛的雕刻手艺刻着一整个苯教体系的佛像。浮雕中的主神是蒙古人形象,不是铁木真便是忽必烈,脚下踩着一头黑色麒麟,脸上满是愤恨。周围有无数护法金刚,或骑狮子,或骑大象,或为夜叉,个个金刚怒目;周边还刻着千奇百怪的人物、鬼怪,以及黑色的奴隶。
张胜白淡淡道:“这麒麟,代表的是张家。”
照壁上还有八个人在牧马,都是食盒棺材旁出现过的三脸怪人形象,象征主神身边的八个半神。而麒麟脚下,有许多尸体在吃人肉,其中三具白骨坐在不同方位,侧面长着鳍——和黑草原上埋着的蟒古尸一样,即将长出另外两张脸。
张景舟解释:“这浮雕原型是藏传墓葬神‘尸陀林主’,在藏地本是大吉神。”(尸陀林主向人展示,人最终不过是一架白骨,旨在启悟人们放弃对恒常的执着,寻求智慧与解脱。佛教认为诸法无常,世间没有永恒之物,人有生老病死,众生若不明无常之理,妄生执着,终将招致轮回之苦。)
“但在这里,它成了滥杀无辜的邪神。”张景舟轻轻笑了笑,脸色冰冷,语气带着讽刺,“这浮雕以尸陀林主为基调,预示它们生活在‘尸林’之中。按图案来看,这些黑影本该是张家人,神话记录里该有两三万,可……当时的张家人就算全杀光,也凑不齐这个数,估计大多是普通人充数。我寻遍整座墓,有灵魂理智的张家人就你们几个。当年张家记载失踪了上百人,想来多数已经死了,你们只是实验留下的‘成功产物’。”
张玄策的目光落在一尊阎王骑麒麟的雕像上。麒麟是陶俑,外表披着一张青黑色花纹的皮。墓室四周矗立着一些陶俑,背后长着两个古怪的鳍,阵阵黑影闪过,仿佛有东西附在了陶俑身上。随着张玄策走向麒麟,这些陶俑竟齐刷刷地转过脸,对着他露出愤怒的表情。
张玄策将手放在麒麟表面,那张皮倏地飘到空中,展开后分裂成一张张方形图案,底下的麒麟纹路清晰显露出来。
张景舟冷声:“都是张家麒麟女后背上的人皮。这是……阎王骑尸么!”
眼看越来越多的“伪神”苏醒,朝着他们围拢过来,张家人面色俱冷,纷纷抽出兵器,看向海棠等候命令。
海棠冷声道:“胜青、胜言、胜意、胜秋,守着他们。其他人,灭了这些伪神依托的‘肉体’!”
“是!”
张玄策看着众人动作利落地将陶俑劈成两半,随即放出四盏青紫色的宫灯。
海棠补充道:“它们的灵魂不许消化,事后交给我,镇压进无间地狱,让它们永生永世受刑。”
“是,主人!”四声清脆的童音回荡在墓室里,随即传来一阵嬉笑,四个小小的身影冲进陶俑之中。
张景舟看得眼睛又亮了——哥哥嫂嫂带了这么多“宝贝”,懂得多、会的也多,实在太厉害了,来历肯定不一般。
张玄策道:“海棠,以这些东西的灵魂强度,无间地狱怕是一天都撑不住,太轻了。”
海棠挥了挥衣袖,冷哼道:“放心。以它们灵魂的污浊程度,我会‘赞助’它们支撑刑罚的力量。十八层地狱,希望它们能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