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岗

他们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耳畔忽然传来远处奔腾的水声，又循着张玄策的身影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跨过一道山脊后，周遭温度骤然上升，暖融融的水汽拂面而来，眼前猝不及防地铺展开一片浓郁的绿色。灰白色的天空早已褪去，换上了极致的蔚蓝，浅淡的水雾在空气中缭绕，如轻纱般缥缈。一条清澈的水脉从密林深处奔涌而出，滋养着两岸高大挺拔、枝叶繁茂的巨树——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森林后方，远方是连绵起伏的尖削高山，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山间云雾缭绕，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境。

几人四下环顾，此地风光虽绝美，却找不出半分熟悉的痕迹，更没有炊烟袅袅或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时，张景辉从后面的山道快步追来，望着前方的山景，笃定道：“族长，这里大约是白马岗附近。”

张景敬脱下身上的斗篷，目光扫过远处雪山的轮廓、江水的走向，以及林间一闪而过的动物身影，点头附和：“应是白玛岗，属珞瑜地区，是古时罪犯的流放之地。与西部档案馆记载的山体形状完全吻合。”

张小琪举起小手，脆生生地开口：“若是白玛岗，那康巴洛人应该就在附近了吧？族长，这边的康巴洛人与小族长那边的，来源相同吗？”

张玄策看向张景敬，张景敬会意，在脑海中检索对比片刻后回道：“并不完全相同。这里的康巴洛人是纯正的西王母族分支，与我们张家没有血缘关系。”

“附近有人烟吗？知道我们离开到回来，相隔了多久？”张玄策问道。虽说天道曾言时间比例是一比一，但经历过那个世界的种种，又知晓了部分真相，谁也说不准天道的话是否掺了水分。不过，看眼前景象，大概率还是一比一的。

张景辉摇头：“我只探查了方圆五里，暂时没发现人烟。但看太阳在天空的位置，应该离我们离开的时间不算太久。”

张玄策感受着周身温暖的温度，想起海棠记忆中对墨脱的描述：冬季温暖多雾，夏季雨量充沛，空气湿润，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看来，他们确实离开没多久……

他轻叹一声，抱着海棠往河边走去，打算先净净手：“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

“族长，我记得前面有一处温泉，我们正好可以洗漱一番。”张景辉急忙说道。在那个世界的十几天里，众人不是忙着打怪斗粽子，就是在赶路，连个正经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虽说张家人执行任务时大多不讲究环境，但奔波许久，谁不想找个地方放松精神、纾解疲乏呢？

张景辉抬手搓了搓脸，闻到手腕处皮肤透出的草木混合着汗渍的气息，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又很快隐去。虽说身上没发臭，但敏感的他已察觉到体表浮起的一层薄垢。

“也好，带路吧。”张玄策应道。

一行人顺着流水往上游走去，途中用麻药针迷晕了几只肥硕的灰兔子和两只野鸡，打算烤来当晚餐，尝尝新鲜的野味。

“我记得张景渊他们也在这附近？”张玄策问道。

“是。”张景敬点头。

张玄策沉吟片刻，取下海棠腰间的鬼玺，递给张景敬：“修整好后，敬、山、辉，你们帮着张景渊二人尽快清理掉那处的‘阎王’。用鬼玺打开门，看看里面的机关是否还能正常运转，再添设一些。顺便把周围窥探的人都清干净，不管是什么势力，一个不留。静留下照顾小琪。”

他一边吩咐，一边回想：随着昆仑山龙脉的镇压，天地灵气该渐渐回升了。他十几年前在假青铜门前的布置应该还没生效，否则张景渊和张景霜也不会一去就是两年……

“是。”张景敬接过鬼玺，小心地塞进里衣。他又有些担忧，“那您们的安全……”

张景静拱手领命后，也担忧地看了眼在张玄策怀中睡得分外香甜的海棠。

张玄策将海棠垂在鼻翼的长发撩至耳后，抬头轻笑：“不必担心。”

看着族长这副明显想过二人世界的模样，再想到他们夫妇的武力值，几人只得点头：“是。”

张景辉悄悄碰了碰身旁一脸沉思的张景敬，待他偏头，小声问：“看族长这样，以后他们出门，是不是就不用我们这些亲卫跟着了？”

张景敬低笑：“你才知道？族长在族内，本就没有明确的亲卫人员……”

张景静拎着一只野鸡走过来，面无表情道：“族里不少人还盯着亲卫的位置，就等着族长继位后推行新政。不过，以我对海棠的了解，她也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

张小琪看着四位长辈表面平静、气息却带着几分焦躁地讨论着跟随族长的事，心里无奈地对着他们比了个小小的手势：回族里多学着点，多在族长面前刷刷存在感。

张景辉领着众人在茂密的林间穿梭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那是两汪面积颇大的池水，中间被巨石隔开，呈阶梯状分布在谷底，设计得颇为巧妙。

张景静和张景敬去了远处警戒，张景辉着手清洗野味，张景山则去找柴火搭火坑。

张玄策见众人都已回避，便先带着海棠下了温泉。

他轻柔地扶着海棠，让她倚在自己胸前，额头相抵，神识探入她的识海。识海中，一株娇艳的海棠正敛着花蕊酣睡。

“海棠，该醒了。”

话音刚落，一股淡雅的清香弥漫开来，手臂展开的瞬间，一具袅娜馨香的身躯便依偎了过来。

海棠巧笑嫣然地亲了他一口，眨着星眸问：“我们到哪里了？”

“白玛岗，墨脱。”

“天道把我们扔得还真远，从蒙古直接到了墨脱？张起灵的出生地就在这附近了吧。”

张玄策点头，无奈苦笑：“不过这时候，起灵的父母还不知在何处呢，得等族中那一支的后代。这些不用我们操心，我们该回东北了。”

海棠想起刚才张玄策还对她化出的海棠树说，已吩咐张海宣他们搬来的事——他本是打算留在这里不回去的。她点点头，又问：“那天道呢？”

张玄策冷笑：“回来后，我就把天道封在天道空间了。暂时没法找它太大麻烦，关它个禁闭还是可以的。”

海棠不置可否地点头，心神早已被四周的美景吸引。墨脱地处青藏高原东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东端南麓，地质构造复杂，地热活动频繁，孕育了丰富的地热资源。

温泉水温约五十几度，对普通人来说偏热，对张家人却是正舒适的温度。而且墨脱的温泉富含矿物质和营养物质，堪称极好的理疗温泉。

海棠第一世时，天天忙着工作，不到三十岁就猝死在岗位上。国外的大城市倒是去了不少，国内的这些地方，还是成了张家人后，才借着执行任务的机会匆匆走过一些，从未好好停留。墨脱她是第一次来，温泉更是头一回泡。

她轻轻推开张玄策，脖颈以下没入水中，笑道：“十几天没好好洗过了，我先清理一下，一会再说。”

说着，她解开长及腰间的辫子，放在水中清洗。张玄策的手指顺势抚了上去，柔声道：“我帮你。师姐，其实那边的事，你不必陪着我的。”

这口是心非的男人。海棠正要反驳，却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眼底又藏着温柔的期待，心瞬间软了。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神色和姿态却分明不许她置身事外。以他对爱人那份霸道、小心眼又爱吃醋的性子，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分魂化身龙脉，而身为道侣兼妻子的她毫无表示，他定会暗自神伤。何况，他当初随她穿越，本就是为了寻回她的魂魄碎片，顺便积攒功德、凝聚气运。说到底，她舍不得他的魂体在那里孤单几百年。无论天涯海角，她都想陪着他。

海棠柔声道：“说好的，在哪里都陪着你……”剩下的话，被他覆上来的温热唇瓣吞没在唇齿相依间。

他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一手轻拂她的长发，另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两人的身体紧密相依，浑然一体。

他缓缓低头，吻上她的唇，带着无尽的柔情与爱意，细细辗转。她的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主动贴近，迎合着他温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亲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他的占有与她的沉沦。

许久，才有一声轻喃逸出：“还是师姐最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