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敬、张景山、张景辉接过族长备好的行囊,与张玄策等人告别后,便向着雪山深处进发。
离开葱郁的密林,地势逐渐抬高,周遭景象换成了高山树林与遍布的草地苔藓。此地环境恶劣、气温极低,鲜少有人定居。三人放开身法,在山林雪地间急速穿行,脚步轻得几乎不着地,如飞鸿掠影般掠过,仅用三个时辰便抵达了地势更显险峻、连绵起伏的白色雪山之中。
此时气温已降至极寒,灰白色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无休无止。寒冷的山风裹挟着雪粒,如刀子般刮擦着他们的脸颊,生疼刺骨。远处的山峦在这场暴风雪中变得模糊不清,天地间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白色纱布笼罩,苍茫一片。
这漫天风雪不仅模糊了视线,更掩盖了雪山冰原下的凶险——深不见底的冰洞沟壑、松动易塌的冰川,皆是暗藏杀机。他们不停运转内息于脚下,浅浅的鞋印踩在雪面上,转瞬便被纷飞的雪花覆盖,杳无踪迹。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隆隆”声传来,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刺耳。张景山闻声抬头,只见远处一座山体发生雪崩,雪浪如狂怒的巨兽,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下,翻涌奔腾,势如破竹。
“风雪太大,积雪太厚,前方正在雪崩,我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他当即提醒道。
领头的张景辉没有回头,抬手搭在眉间,猫眼微微眯起,望向雪崩的方向。落雪中翻滚的冰晶与雪花随着狂风扑面而来,他默默将脖颈上的毛绒领子竖起,遮住半张脸,闷闷的声音从领间传出:“嗯,跟着我走。”
说罢,他调转方向,避开前方的雪崩地段,转而向着另一座山的中段奔去。又奔走了一段路,一座顶上覆盖白雪、下半段是被削成内凹状的灰色岩石山体出现在他们前方。
走近后,才发现岩石上有一个狭窄的缝隙。三人随着张景辉施展缩骨功钻了进去,里面竟是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内陷的葫芦形山洞,显眼处刻着一个弓箭标志。
这里是张家人在这一带的中转站,洞内堆着不少干枯树枝,靠近洞口处还搭着一个简易的灶台,最里面则铺着一面一人长的巨大白色石板,似是供人休息之用。
“这是张家人暂居的暗点,用来中转西部的密函。”张景辉开口道,“如果张景渊、张景霜,或者张……还活着,他们应该会来这里留下信息,再由西部档案馆的人取走。”说到那个未知名的人时,他蹙了蹙眉,转头问张景敬:“上一代来这里监视青铜门和采花的人是谁?”
张景敬回想族内档案,回道:“应是张正坤和张景则。”
“张正坤?他失踪已有四五年了吧?”
“嗯,他寿命将近,麒麟血也开始衰退,所以自请前来这里坚守……”张景敬语气淡漠地陈述着,不带太多情绪。
张景辉点头,总结道:“寿命将近,又失了踪,那大概率是不在了。”
张家人中,除了族长会在族内寿终正寝,大部分族人常年奔波在外,最终多死于各种任务——或是被人心暗算、抓捕圈养,或是在血脉将近时,接下一个必死的镇压诡异的任务,拼着一命换命,而后从容赴死。
至于那位张景则,是景字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估摸着已近二百到三百岁,且没有麒麟血。
他百余岁、正值壮年时出任务,被人引诱抓捕,圈养在后宅,甚至被挑断经脉。那些权贵还给他配了女人,妄图生下带有长寿血脉的子嗣。
呵,外面那些人,真是想疯了才会觊觎张家人的血脉。
想要张家人的血脉后裔?简直是白日做梦。这位张景则也是个狠人,即便被药物控制心神,仍用密法锁住了自身血脉。两年后,他才被朋友救回族中。
可惜,两年的折辱虽未磨掉张家人那份淡漠从容的心性,却将他的身体折磨得不成人形,根基尽毁。尤其是他的手脚经脉断裂,即便族内医师全力医治也回天乏术。他的手腕使不上多少力气,手臂的力量也废了,武功自然也就半废,只能接些轻巧的任务,成了常驻墨脱的采花人与采药人。
这任务一接,便是两百年。期间,他一次都未曾回归族里,张家景字辈的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张景敬也是接手人事档案后,才知晓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若是张正坤已死,那他大概率也活不成了。
可惜了。身为张家人,似乎连死亡都是命中注定……
真是应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张景山伸手摸了摸石台上的灰尘,只有浅浅一层,说明几天前还有人来过这里。张正坤与张景则大概率已不在人世,那么来过这里的,应该是张景渊和张景霜。
洞中心还矗立着几个能坐的石头墩子。
张景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四处摸索,寻找前人留下的信息。
张景辉则驾轻就熟地点燃火棉,投进灶台。而正在找密函的张景敬,在角落里发现一块长方形条石,顺手将其抱起来塞进洞口的缝隙中,挡住风雪。
张景山在一旁燃起一个小火堆,顺势坐在石墩上,脱下湿了的靴子烘烤着,问道:“辉,我们现在在哪个方向?”
洞内温度渐渐回升,张景辉运转内气,将被雪水打湿的头发烘干,又把湿斗篷挂在火堆旁烘烤,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往前就是藏海花田,过了花田往西,就是那座假青铜门。”他看了眼张景敬——对方正顶着一头结了薄冰的长发四处摸索,无奈道:“敬,先把头发烘一烘吧,当心寒气入体。等老了血脉衰竭,一身病气缠身,有的受。”
张家人身怀麒麟血,身骨强健,百邪不侵,万法难近,寻常人的病症极少能找上他们。本家的麒麟血脉者,多是命重魂轻。但他们终身与各类墓穴、地下诡秘遗迹打交道,接触的阴气、鬼气、煞气极多,一旦血脉受损,反噬便会来得既可怕又惊心。祖上流传下的诸多药方与族训,大多是为了防止麒麟血失效后,给张家人留的自救之法。分别前,海棠族长也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保重身体,莫要仗着有麒麟血就肆意妄为——毕竟经过第二陵一遭,他们都清楚,这世上有许多东西能克制麒麟血。
张景山忽然感觉身下有异,低头一看,石墩下露出一角黑色烫金信纸。他侧身将信纸摸出,朝着张景敬的方向递去:“在这里。”
张景敬将斗篷搭在臂弯,运转内气烘干身上略显潮湿的衣物与长发,伸手接过信纸展开细看。他的眼眸一寸寸扫过字迹,眸光中的冷凝之色,已然昭示着情况不妙。
“如何?”张景辉轻声问道。
张景山也接口道:“按理说,只是来清理斗尸、重置机关,不该用这么久……除非……是蒙古人那边出了变故?”
张景敬合上信纸,将其扔进火堆,看着火舌将纸张完全吞噬后,才沉声道:“是张景霜留下的信息。蒙古有一支军队驻守在假青铜门附近,严密监视着门前的进出口。一年前,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一场持续十几日的暴风雪,趁机毁坏了军队的补给,引发骚乱,才得以进入门内。张景则和张正坤已确认战死,且尸身在门内已近尸变,他们只能用门里的青铜棺将尸体封存。两个月前,他们出去寻找补给时被蒙古人发现踪迹,遭到追杀,开门的钥匙不幸损毁,张景渊还不慎中了毒,只得退守青铜门内。张景霜趁机逃了出来,传递完消息后,又回去想寻机会进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