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山神色沉着,问道:“蒙古军队?信里提了有多少人、是什么编制?”
张景敬摇头:“没有说明。”
蒙古军队以十户、百户、千户为基本编制,寻常出动的基础军队便是千户,人数通常在三百到七百之间。
张景辉在蒙古待过十几年,对那边的情况颇为了解,开口分析道:“按常规推算,应是三百到七百人。但在这种地方长年驻守,再加上后勤粮草的押运人员,估计总人数得有上千了。”
张景山面色愈发沉重,微微摇头:“两人对上千军队,这情形……凶多吉少!”
张家人虽说能以一敌百,但那是面对普通百姓;若是对上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多也就以一敌几十,还得仗着迅捷的身手和绝佳的六感掌控全场才行。这已是张玄策将族内秘法与武技倾囊相授、全方位提升族人实力后,实打实算出的硬实力。
如今面对上千蒙古军队,怎么看都是九死一生,甚至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张景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情况确实不妙,等风雪一停就得赶紧去救人。也不知道族长先前布置的手段,派上用场了没?”
族长布置的手段?
张景山和张景敬心里同时一动,齐齐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无声的询问:什么手段?
张景辉手指挠了挠下巴,语气不确定:“族长只说过有布置,具体是什么,得去了才知道。”
张景敬只得点头:“等雪势小一些就动身。”
他望着石壁上倒映出的张景山的影子,微微发怔。心里暗自期盼着张景渊和张景霜能安然无恙,撑到他们来救援。已经有两位族人确认战死,若是他们再出事,族长怕是要惋惜悲痛了。
三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又用雪水煮了开水喝下。之后,张景辉和张景山靠在石壁上闭目浅眠,张景敬则一边守夜,一边在洞里继续摸索,希望能找到其他留下的讯息。
可惜,翻遍了角落,也只找到那一封信函。
两个时辰后,暴风雪渐渐平息,三人立刻动身出发。
向西奔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踏着冰川山脊,穿过一条逐渐向下的狭窄缝隙,来到一处四面环山的谷底。
此时,头顶温煦的阳光洒落,谷底气温宜人。一片火红色的藏海花在风中摇曳生姿,格外夺目。
藏海花的形态特征,若是海棠在场,定能认出它与彼岸花长得极为相似。盛开的藏海花呈现出浓烈的红色,有花无叶,只有一根根纤细的红色花茎,顶端绽放着血红色的绒花。花朵形状如穗般绽开,呈现出完美的对称性,到了顶端又微微收拢,中心却无花蕊。
它的形态独特而优雅,鲜红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跳一支哀伤的挽歌,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这片花田面积不大,只有百尺见方,一眼便能望到头。
藏海花与毒藤花天生相斥,为了防止藏海花肆意生长,张家特意在花田四周种了一圈毒藤花。这类花藤的枝叶带有剧毒,还散发着浓郁的迷幻香气,既能约束藏海花,也能阻止普通人误入。空气中弥漫的毒藤花香浓郁异常,顺着风飘散出几里外,将藏海花本身的味道掩盖得干干净净。
这种藤蔓的香味,对长久浸淫在毒药中长大的张家人来说,效用没那么猛烈。即便不小心吸入体内,麒麟血也能渐渐将毒素排出,只是排毒时,张家人会陷入一刻钟的虚弱状态。但对普通人而言,这香味却极具杀伤力——他们只要呼吸一口,便会立刻晕死过去,若无人唤醒,时间一长,就会永久化作冰川下的一抹痕迹。
张景辉弯腰折断一枝藏海花,血红色的花枝汁液浸润到指尖,他抬手在鼻下轻嗅片刻,道:“这花已经盛开五年了……”
藏海花每十年盛开一次,盛开后能维持很久不凋谢,但用作药材时,最好在盛开后的一年内采摘,药效才最佳。因此,这片藏海花田由张家和康巴洛人轮流看管,花田被划分成两份,两族各有采花人专门守候,花朵开放后便会及时采走。但看眼前这情形,张家负责的这片花丛,显然已经许久没人动过了……
“看来张景则失踪的时间,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早。”张景辉道。
张景敬盯着那开得血红艳丽的藏海花,轻叹一声,呢喃道:“回去问问族长,能不能将这些花移植到族地附近。也省得派族人孤零零地守在这里百年,最后什么时候没了,都没人知道……”
“敬,你想简单了。”张景辉摇头,“采花人来这里,顺便也是为了监视假青铜门前的动静,不单单是为了这些花。再说,这花的药用价值,族内也不是没有替代品。”
……
三人在花田边静默站立了许久,张景辉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张景敬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慰道:“以族长那‘老妈子’似的心思,说不定还真能想办法改变这些花的生长习性。而且,等张家出世,成为世俗顶尖的掌权家族,也就不怕有人盯着假青铜门了。”
张景敬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看了看张景辉灿烂的笑容,故意使坏道:“不许说族长是‘老妈子’!”
张景辉脸上的笑容一僵,正要反驳,却注意到张景山的鼻翼突然轻轻煽动,原本平静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似乎发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听张景山道:“有血腥味?是普通人死在这里了?”
张景辉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圈,指着花田尽头的方向道:“那边的花被压塌了一丛。”
三人绕过毒藤,走到藏海花田尽头,只见一具残缺的尸体被红褐色的泥土半掩盖着。尸体缺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脖颈上只连着半个脑袋,仅剩的一只眼睛无助而绝望地望着天空。四周喷洒出的大片血迹浸润了藏海花下的泥土,看情形,死者大约死了几天了。从尸体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蒙古军队里一位有实权的将官。
随着他们走近,在尸体上大肆繁衍的蛆虫纷纷急速爬出,钻入血泥之中。
张景辉啧啧摇头,在尸体边缘洒了些紫色药粉。那些蛆虫立刻从血泥里爬出来,飞快地被药粉吸引,爬进去后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液体。他顺便检查了尸体残肢上的切面,道:“是蒙古人,被人用锋利的兵刃一刀切下的,切口平整,毫无迟滞,干净利落得很。”
来到这里的,只有张家人和康巴洛人。看这满地的尸体,凶手是谁,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是康巴洛人?”张景山问道。
张景敬也检查了尸体,没发现任何能指明杀手身份的标志,只得摇头:“暂时不好说。若是康巴洛族的人,按他们的习惯,应该会清理掉尸体才对。”
张景山神色淡淡,抬头望向花田上空,双眼颜色渐渐变浅,随后伸手指着红色花海道:“花田里面大概还有五六具尸体,我看到它们的残魂了。”
张景敬迅速站起身,盯着那片坍塌的花丛,冷笑道:“可惜没把宫灯带来,那些魂体,宫灯最爱吃了。”
张景辉轻身一跃,踩进花田里。他看了看脚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尸体,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弯腰从被压塌的花枝下捡起一枚金属飞镖,扬了扬,挑眉道:“是张景霜动的手。”
张景山扬了扬眉:“确实,只有她的飞镖独具特色。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为什么没清理尸体了……”
族人们使用的长剑、长刀,多是族内统一制式的样式和重量;但各自用的飞镖、吹筒、弓弩、匕首等,却都是按自己的喜好,让族内工匠专门打造的。张景霜的飞镖做成雪花冰凌状,上面还刻着小篆的“雪”字,家里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张景辉盯着尸体,皱起眉头:“这些尸体得清理掉。不然藏海花吸收了尸气,药性会变异的。”
张景敬心里叹了口气,只得道:“扔出来吧。”
“好咧!”张景辉嬉笑着抬脚一勾,一具尸体便朝着他们兜头抛了过来。
“辉,没时间玩闹。”
张景敬笑骂一声,迅速闪身躲过这巨大的“暗器”,从腰带里取出一包药粉洒了过去。只见那具尸体迅速干瘪,变成干尸,随后分解成灰褐色的粉末,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