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唳鸣,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大鸟正在头顶盘旋。
张景山面露惊疑:“奇怪……这地方竟然有鸟?是夏过?”
“夏过”是秃鹫的藏语音译,这类猛禽以动物或人类的尸体为食。在藏区,秃鹫被视为神鸟,常出现在天葬仪式中,可在墨脱这地方见到秃鹫,实在稀奇。
张景敬摇头:“不是秃鹫,大概率是雕?”
至于具体是哪一种,因大鸟飞得太高,一时难以辨认。只能看到它翼展约半丈,在天上翱翔时姿态雄峻矫健,显然是雕类猛禽。
张景山突然掏出解雨臣给的望远镜,递给张景辉:“用这个看看。”
张景辉挑眉接过,对准那大鸟仔细观察。只见大鸟生着黑金色的头,黑蓝色的喙,金褐色的羽毛覆盖全身,每簇羽毛的尖端都带着亮眼的金色。只是此刻它没了从容的气度,反而在天上急促盘旋,不断嚎叫,像是在呼唤什么。
“是金雕。”张景辉肯定道,随即又疑惑自语,“这类猛禽不是该生活在草原或平原吗?藏区这地方,可不适合它们生存。”
“应该是有人驯养,特意带到这里的?”张景山猜测。
说到驯养之人,大概率是张家人——毕竟只有四处奔波的张家人,总爱捡些毛茸茸的幼崽养着。但转念想到附近有蒙古军队,也可能是蒙古人带来的。
突然,那金雕忽而向东飞,忽而向西飞,鸣叫不止,像是在求救,随后又在一个固定区域连续盘旋。
张景敬面色微变,急声道:“它在示警,前方应该有争斗,去看看!”话音未落,已向着金雕盘旋的方向急速飞掠而去。
三人向着那个方向奔出十多里,来到一片遍布石块石子的荒凉之地,远远便听到了刀剑交击的脆响。
这是一处灰色山麓,地势相对平坦。场中,一群手持刀枪的蒙古军官正围攻着一个女子。
被围攻的女子皮肤白皙,面容极其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出彩——眼尾微微上挑,眼珠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明亮又深邃。她将长发绑成辫子咬在唇间,手中银色长剑连抖,进攻得利落而迅猛。
“是张景霜吗?”张景辉有些迟疑,不确定该不该上前帮忙。
那女子的武功路数,一点都没有张家的影子;外貌也太过普通,除了那双眼睛,毫无张家子弟惯有的出众样貌。他眼力极好,能看清女子耳后肤色均匀,并无易容面具的痕迹。
张景山也凝眉犹豫。他如今可不敢随便帮不相干的外人,先前“农夫与蛇”的经历犹在眼前,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这群蒙古军士约有二十多人,纪律严谨,进退有序,配合默契地护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军官,结成了一个严密的战阵。他们挥舞兵器上前试探,出手却颇有顾忌,只袭击非要害部位,似乎另有所图。
女子身手极高,在军阵中灵活周旋,身上衣服虽添了几道划痕,对方却已躺下好几具尸体。
整场打斗,除了兵刃相交的脆响,竟无一人开口。
天上金雕再次长鸣,此时太阳已西沉。女子面色越发冰冷,手中剑光也愈发凌厉急促。
“不好!”
双方显然已交手许久,那女子似有顾忌,剑招一急,竟被对面抓住空隙放了冷箭。下一刻,一个蒙古兵趁机近身,刺破了她的手臂,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伤口极深,顷刻间周边衣料便被濡湿,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原本围攻许久、已有些萎靡的蒙古士兵,见女子终于受伤,顿时精神大振,手中武器攻得越发迅猛。
张景敬捏了捏拳头,想起第二陵外树林里碰到的陶俑,咬牙切齿道:“不管是不是张景霜,碰见蒙古人就没道理放过。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人足矣。”
说罢,他从腰带抽出一块黑布蒙住脸,拔出背后阿姐留下的长剑,纵身跃入战场。
“哎,别急……”张景辉伸手没抓住他的袖子,急忙道,“我又没说不杀,你小心点……”别暴露了张家人的身份。
他正想说下去,却被张景山捂住了嘴。张景山指了指场内战况,低声道:“他用的是别家武功……应该应付得来。”
张景敬身若疾风,扑进战局中央。他快速飞掠而过,抬手一剑削倒被军官头目推出来的替死鬼,随即直刺那军官,途中又顺势砍翻两人。
蒙古人见突然杀出个蒙面人,大好局势被打乱,顿时方寸大乱,却也立刻调整军阵应对。那军官面色一变,脚下打滑般急速后退,脱离了剑光的击杀范围,躲在士兵身后,色厉内荏却又强作镇定地用蒙古话指挥:“快,拦住他!”
“嗖嗖嗖!”
左侧数发铁蒺藜飞射而来,张景敬手中长剑一扬,将暗器悉数打了回去,同时身形加快,跃入军阵之中,趁着对方躲闪铁蒺藜的瞬间,快速补位袭杀。
他长剑一挡一拨,快得无影无踪。在蒙古人眼中,这蒙面黑衣人身手更是不凡,黑紫色的长剑仿佛带电,周身似有电光环绕,剑光所及之处,惨叫声接连响起。
女子见有人拦下大半军士,目光锁定躲在人群后的将官,脸上突然露出狠色,提剑便砍。那军官却拽过一个替死鬼挡在身前……
她臂间血流不止,隐隐有腥臭味传来。张景敬抽空一瞥,见她伤口处的血已发黑,立刻用低沉的声音冷喝道:“先解毒,你退后!”
女子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前渐渐模糊,正想开口道谢,却觉胸口剧痛——这毒发作得好快,已然侵入脏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猛地喷出一口黑色血箭,手中长剑“呛啷”落地,断成两截。
张景敬挥剑逼退一波攻击,见女子倒下,恰好在她衣领下瞥见脖颈处爬着一抹青色——那是麒麟的鹿角印记!他脸色骤变,立刻冲着张景辉二人打出一个单手手势:是自家人,快救人!
“还真是……”张景辉小声嘀咕,身形却极快地奔到瘫软在地的女子身边。他见女子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灰翳,又扫到她手臂伤口处的黑血,抓起她的手腕一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毒!”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腰带里的药粉,最终只能摇头——毒素扩散太快,现有的药粉已经来不及解毒了……只能用血!念头一闪,他立刻拔出小腿上的匕首,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女子口中。
那边张景山也加入战局,两人配合默契,使出一套张家的合攻之术。鬼魅的身法,飘忽的刀光剑影,不过十息功夫,便将剩余的蒙古兵清理干净。
张景敬收剑走向张景辉,张景山却在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一个——地面上有几滴血痕,在拐角山崖处消失了,显然是那军官跑了。
张景山正要起身去追,被张景敬拦住:“这里地形复杂,不知还有多少蒙古兵,穷寇莫追。而且他跑的方向,正是青铜门那边!”
张景山点头作罢。
天上盘旋的金雕见危机解除,俯冲而下落在地上。它歪着头,用圆形的褐色瞳孔打量着张景敬三人,流露出人性化的好奇,随即看到倒地昏迷的女子,又露出一丝担忧,冲着张景辉轻声鸣叫,像是在询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