蚰蜒

正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微妙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像是某种虫子在爬行，其间还夹杂着振翅的嗡鸣，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张景安立刻压低声音，凑近问道：“是虫子？”

张景静点头，眉头微蹙地盯着前方的黑暗：“是，个头不小……大概是百足虫一类，很大可能是蚰蜒。”那规律交错的足节击打声，和长白山的蚰蜒爬行声极其相似，十有八九就是这东西。

“百足虫？蚰蜒？有多大？”张景安追问，心里已隐隐有些发怵。

张景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投向黑暗：“我没有千里眼，只能凭动静判断——体长至少在一丈往上，这只说不定更大些。”

张景安点点头，顺着她的话猜测：“这么说，这条墓道怕是成了它的穿行之路？地上这些骨头，都是被它吸食血肉后留下的？”

她轻轻颔首，弯腰捡起一根布满细小空洞的骨头，指着上面的痕迹道：“它捕食的这些人里，大概率有土耗子。你看这节白骨上的铁丝印，主人应该是练过缩骨术的盗墓贼。”

张景安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骨头下散落着几根细铁丝，骨头上还挂着青色的锈斑，不由点头认同。又听张景静继续道：“这蚰蜒应该是从另一座更大的墓里过来的，这些土耗子怕是它从别处抓来的。”

张景安满眼疑惑地看向她，显然没明白她是怎么判断的。

“我们眼下这墓，按山脉风水来看规格不大，而且进来的通道里没发现土耗子的踪迹，”她解释道，“肯定不远处有座更高规格的大墓，与这里相通。这蚰蜒就是借着墓道在两座墓之间来回走，靠着捕食盗墓贼越长越大……”

张景安正听得入神，却见张景静的声音突然停了，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峻冷漠。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巴，温热的气息贴着耳朵传来，声音压得极低：“它来了。”

通道里瞬间陷入死寂，张景安能清晰听到远处由远及近的爬行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他轻轻点头，扒开她的手，用更小的声音说：“收敛气息，我们躲起来？”

张景静略一点头，迅速打量四周，随即揽住他的腰，轻巧地向上一跃——两人又跳回了方才下来的通道口。

她将萤石塞进衣领，无声地抽出黑金刀握在手中，反手就把张景安往通道里推了推：“进去里面。”

他却不肯，反倒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里推，同时小声解释：“我有一种敛息法，你躲在里面，它不会发现的。”趁着她愣神回想的瞬间，他猛地用力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则堵在了洞口。

敛息法？

张景静正想挣扎，闻言忽然眨了眨眼——昨日她和族长进客栈时，压根没察觉到里面还有一位张家人。按理说，哪怕是外家、分家的人，只要被授予了长寿血脉，本家的麒麟血族人都能敏锐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同族气息。可昨日直到面对面，她也只从对方的骨相认出是张家人，至于麒麟血，半分都没察觉到。

仔细一想，她倒认可了：他装得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连麒麟血都能藏到让族长（或许是族长故意不说）都感知不到，这敛息术确实厉害。

“好。”想通后，张景静不再挣扎，顺从地被他挡在了身后。

片刻后，诡谲的黑暗中，张景静被张景安护在身后。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宽厚的肩膀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虽看不清蚰蜒的全貌，却能感觉到随着那巨物爬过，四周空间都在微微震颤，还有他胸腔里一瞬间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直到蚰蜒爬行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远方，张景安才缓缓挪开身体，露出身后的她。他倚在墙上，低声庆幸：“幸亏没直面对上它。”

张景静看他这副模样，猜想那蚰蜒的尺寸怕是比自己预估的还要惊人。等他缓过劲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两人顺着蚰蜒爬来的方向深入，越往里走，两边的石壁上开始出现灯台。灯台是极普通的油灯样式，灯座则是缠绕的铜制树根，每个灯台上都放着一颗手掌大的珠子，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亮光。

“这么多夜明珠？这墓主人是什么来头？”张景安小声嘀咕，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张景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珠子：“这些是萤石，不是夜明珠，不值钱。”说着探手取下一颗，捏了捏、晃了晃，拿到眼前细看——萤石内里似乎有液体在流动。

“液体萤石！”张景安也凑过来，看清了里面流动的绿色线条。

张景静点头，将萤石放回原位，拉着他继续往里走。这条墓道两边，几乎每隔一丈就放着一颗萤石，尺寸、亮度都相差无几。一颗颗青绿色的珠子在前方黑暗中散发着幽光，远远望去，竟像一团团鬼火。

他们走过时，潜藏在黑暗中的虫子纷纷钻进砖墙缝隙；等他们走远，那些虫子又从黑暗里爬出来，顺着灯台爬上萤石。

大约一刻后，两人走到了路的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口巨大的棺材。这条路长得超乎想象，谁也没想到尽头竟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墓室。

张景静挑了挑眉，颇觉惊讶；张景安也一脸不可思议：“竟然真的是墓室，我还以为只是条墓道。”

张景静回头瞥了一眼黑暗中萤石绿光上爬过的细小虫子，随即打量起眼前的棺材。棺材是石质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铭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根本看不出墓主人身份。棺材下面用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垫着，离地足有半人高。整个墓室异常干净，除了这具棺材，似乎再无他物。而棺材背后的墙上，附着着一簇簇白色圆形物，表面泛着淡淡的绿光——那绿色，和萤石的光颇为相似。

张景静走近几步细看，墓墙很高，表面涂着一层吸光的黑漆，就算举着夜明珠，也照不到顶部。墙上的发光物只能看清形状，看着像是什么东西的卵。

她心里暗叹：这时候要是有后世的手电就好了！不过这些东西看着像卵茧，而且带着和蚰蜒身上一样的味道——能在这里产卵的，大概率就是那只蚰蜒。

想到这里，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张景静立刻将张景安拉到身边：“跟着我，别离太远。”

“怎么了？”

张景静拉着他往没有卵附着的墙壁走去，轻声解释：“估计那蚰蜒可能有两只，墙上这些发光物，看着像是它们的卵。”

张景安一想起刚才爬过的蚰蜒那巨大的体型，心里又是一阵狂跳，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们赶紧找出口！刚才过去的那只，长度怕是有一丈半，粗得快有半人高了。要是真有两只，刚才那只是公是母？母的会不会比公的还大？”

“我也不知道。”张景静摇头，手指摸索着墙体，在感觉异样的位置敲了敲，试图找到墙壁后的空间。

时间缓缓流逝，张景静细致地摸索着墙面，张景安则紧盯着那条荧光幽幽的通道，不敢有丝毫松懈。

忽然，一声凄厉的“啊！”在空间里炸响，紧接着便是沙沙沙的虫子爬行声，比刚才更近、更急！

张景静心头一紧：“它回来了！”

“躲到角落！”张景安一把抓住她的手，拽着她飞快冲到墓室的夹角处，低声说了句“失礼了”，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搂在怀里，迅速蹲了下去。

“嗯。”张景静轻轻应了一声，默认了他这先斩后奏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