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张景安轻轻点头，先将张景风倚在岩壁上放稳，才拿起竹篓里已经硬邦邦的干粮饼啃了起来。

张景静则在一旁检查两人的背篓，将剩下的药草仔细捆扎好，放进一个竹篓里，用盖子盖严实，又用藤蔓将开口牢牢系住。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张景风，想了想，还是从衣摆处用黑金刀割下几条细布条，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系在张景安手腕上，再将张景风的腰腹紧紧绑在张景安后背——做好这一切，两人才一同踏入激流之中。

湍急的河水冲击着身体，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好在张家人本就适应力强悍，片刻后便运起柔劲，将腿上的水流冲击力巧妙隔开。

他们沿着地下河向深处缓慢前进，张景静走在前面。随着水位逐渐没过身体，她将手里的萤石小心翼翼地塞进胸前里衣。

光源消失的瞬间，黑暗彻底笼罩四周，湍急的水流声如雷鸣般灌满双耳。张景安心里微微发慌，下意识捏紧了手腕上与张景静相连的布条，另一只手则摸索着探向张景风的手腕，确认脉搏依旧平稳。

张景静察觉到他的紧张，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用力道传递着信息：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现在下潜。

张景安对着身边那道模糊的黑影郑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随着手腕传来的力道，毫不犹豫地潜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他们的身体向前冲去。

再往下……顺着水流走……张景静捏了捏他的手背示意。

腰间的铃铛忽然轻响，张景静拽着他继续下潜。不知潜了多久，一股凶猛的水流将他们拍到暗河中层，眼前竟出现了一群通体透明的鱼——它们的鳞片泛着淡淡的流光，围着两人游了两圈，便向着一个方向游去，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好在地下水道四通八达，深处的水流反倒不那么湍急。两人游了许久，终于看到水面上透出成片的光亮。

当两人从河水中浮出来时，头顶的太阳正烈，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恍惚间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地下不过待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

张景安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吐出，手指立刻摸向背后张景风的手腕——脉搏依旧强劲。他对着投来担忧目光的张景静点了点头。

两岸是陡峭的山壁，找不到可以落脚攀爬的地方。两人决定顺着水流再淌一段，终于看到一片布满石子的浅滩，连忙爬了上去。

正午的阳光热烈地洒下，张景安将张景风小心地靠在石头上。对方湿透的长发紧贴脸颊，衣衫往下淌着水，本就苍白的脸更显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呼吸浅得几乎感知不到，只有手腕间极其缓慢的跳动证明人还活着。

张景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地看着他：“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晒一晒，干了再穿上。你顺便看看他后背那处伤口怎么样了。”说完，便转身走到另一边避嫌。

张景安解开张景风背后的衣衫，见伤口没什么变化，松了口气，对着张景静喊道：“没有恶化！”

“好，等衣服干了我们就走。”

张景静解开湿透的长发，双手绞干水珠，又运起内劲将衣服和头发烘至半干，随后跳上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量四周。

这究竟是哪条河？

他们在地下绕了太多路，按直线距离算，本该在川南附近，可显然不可能走直线——大概率还是在那片林子地下转悠，也就是五座山形成的风水宝地下方附近。

她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插在地上，看着木棍的影子随着太阳移动，缓缓偏向一个方向。又抬头望向那个方向的雪峰山顶，终于辨认出了那五座山的方位。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是张景安在给张景风穿衣服。她背对着他们开口：“我们现在在那片山势的背面，得翻过山去，才能回之前的地方。”

“好，一会儿就出发……”张景安正费力地给张景风套裤子，忍不住嘟囔，“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显然累得不轻——明明看着身形匀称，以为体重不会太重，事实却打了他的脸。

张景静听着他的抱怨，忍不住好笑地解释：“张家人的骨密度和肌肉密度都因训练达到了极限，看着瘦，体重却绝不轻。我们从小也练过运转内息控制体重……只不过张景风现在昏迷了，身体无法自主操控，重量就显出来了。……而且男女有别，我不好帮忙。何况他在族里有妻有子，我更不能碰。”

张景安看着阳光下她袅娜的背影，愣了片刻，心里嘀咕：就算你想帮忙，我也不乐意啊……要看也该看我的……呸呸呸，想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压下这些胡思乱想，扶正张景风，打算给他穿里衣和外衫。

正午的阳光炽热如火，张景风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原本温凉的身体渐渐升温，白皙皮肤下的纹身竟慢慢显露出来——那是一只脚踏火焰的麒麟，威武霸气。

张景安看得啧啧赞叹：张家本家果然不一样……

他想起十几年前，父母曾说过：知道他的张家血脉稀薄，或许除了姓张，身上再没多少张家人的样子，便没打算给他纹穷奇纹身，只想让他做个普通人。哪成想他后来竟觉醒了麒麟血，也庆幸没纹穷奇——否则十八岁那年麒麟血觉醒，必会与纹身冲突，导致体内阴阳失衡，落下体弱多病的病根。

张景安暗自得意：就说嘛，自己运气一向不错，终于等到族长了……

两岸青山对峙，绿树成荫，清澈的河流蜿蜒流淌，水面波光粼粼。森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动物鸣叫，风景美得像一幅画。

张景静望着这秀丽景色，愣了许久，才开口问：“好了吗？我们得在天黑前出去。”

“好了好了！”张景安连声应着，重新背起张景风。

两人向着东北方向前进。山路崎岖坎坷，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坡，茂密的森林里，高大的树木直插云霄，阳光只能透过层层枝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藤蔓像绿色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形成夸张诡异的造型；树林间不时传来沙沙声，仿佛幽灵的呼唤，为这片阴郁的原始森林更添了几分恐怖。

张景静在前开路，挥刀劈砍挡路的荆棘藤蔓。张景安背着张景风跟在后面，经过这两天的磨合，他已能熟练运转内息，背着人走路也如履平地，轻松了不少。

太阳西下后不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翻过一座山，之前上山时看到的柑橘林已遥遥在望，山脚下的集市上空升起袅袅炊烟。

到家了。虽然这只是个短暂的休息地，但族长在的地方，就是家。

想到这里，张景安原本有些疲惫的身体顿时充满了力气，忍不住低呼：“终于到（家）了。”

两人的想法竟诡异同步，张景静也轻轻呢喃：“到（家）了。”她望着那缕炊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路紧绷的心神——担心张景风昏迷不醒的焦虑，在即将见到族长的这一刻，终于稍稍放松，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时候，弟弟他们应该也到了吧。“走了。”张景静招呼一声，率先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