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

他们走下山道，远处的客栈已遥遥在望。

张景静一眼就瞧见了倚在门柱边的弟弟，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张景敬看到姐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唤道：“阿姐，你回来了！”

张景静上下扫了弟弟一眼——四五天没见，他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便弯起眼眸，笑意浅浅地说：“回来了。你们怎么样？”说着，将身后的背篓解下扔给张景敬，抬脚走进院子，问，“族长在吗？”

张景安背着张景风跟进门，顺势关上后院的门并上了锁，小声回道：“在楼上厢房给张景渊针灸呢。”他伸手轻轻一扯，扯断了背篓上的绳结，掏出一把把还带着水汽的草药，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阿姐，你们是从水里出来的？”

张景静想起这趟倒霉经历——本是采药，却误入古墓，还救回个“倒霉蛋”，偏偏这倒霉蛋还是小白那位在历史上将要失踪甚至死亡的亲爹。她不禁轻轻“啧”了一声，三言两语解释道：“原想采点药就回，哪成想底下藏着个墓。碰见张景风这情况，也没心思再耽搁，直接从地下河出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好在救回了张景风，这趟折腾也算值了。怪不得出发前族长让张景安传的话语意不详，想来是担心说清了会引发变数。

张景敬一边按族长刚才报的、给张景渊解毒的药名分拣草药，一边回话：“清晨到的。我们在集市门口碰见了小琪。”

他想起清晨抵达集市时的情景——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和人声鼎沸的坊市，正苦恼该去哪里找族长，或是寻找张家人活动的痕迹，下一刻就在拐角的大柳树下看到了张小琪。那丫头被一群孩子围着，硬拽在中间，端着张包子脸，一脸不耐地看着为“谁能和她玩”吵得不可开交的孩子们，周身散发着无语又冰冷的气场。老远就听见，吵架胜出的小胖墩嚷嚷着要做张小琪的“相公”，当时张景辉还取笑张景山“提前升任老丈人”，换来了对方一个白眼。

张景静听着也笑了笑，继续道：“那座墓挺诡异的，回族里后得派人来彻底探查。我和张景安只看了一部分，好多地方都透着古怪……”说着，转身去前堂搬了个躺椅过来。

“好，我会跟族长说的。”张景敬点头，暗暗记下这事，然后转向一直没吭声、只好奇打量他的张景安，抱拳说，“我是张景敬，敬佩的敬，张景静的双胎弟弟。”

张景安眨了眨眼，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张景安。”

张景静见两人打过招呼，便示意张景安把人放到躺椅上，又拉着他到旁边的水缸打水，清洗脸上和手上的灰尘泥土。

张景敬则拿着分拣好的草药，给厨房熬药的张景辉送了过去。

“阿弟，张景渊怎么样了？霜霜呢？其他人呢？”张景静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张景霜跟族长去买药了，要是不够，可能得联系分家或外家的药库。”张景敬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族长说张景渊身上的毒挺棘手，好在被他用灵气控制住了，人醒过一次，现在又晕过去了。族长正试着用针灸配药水逼毒，张景山带着他闺女跟着族长出门了。”

张景安被这话里反复出现的“族长”绕得有些晕，分不清到底是哪位族长在忙，又不好追问，只能站在一旁，低眉垂眼，一声不吭。

张景静点点头，又喊：“族长正忙，那辉呢？让他过来看看张景风。”

“熬药呢！敬，你来看火！”厨房里的张景辉应了一声，走出来，顺手解下腰间的白色围裙递给张景敬，招呼他进厨房看火，吩咐道，“药单在旁边，现在用小火，一刻钟后加幽冥草，剩下的按顺序加。”

“嗯。”张景敬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病患在哪儿？”张景辉刚开口，一眼就看到了躺椅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张景风，惊奇地扬了扬眉，“你们也捡了人回来？”他小声嘀咕，“族长还真没说错，我们这一路回家，竟是一路捡人……”

这趟路，真不知是张家人的幸运，还是倒霉。

他围着躺椅转了一圈，问：“伤口在哪儿？”

托这一路背人的经历，张景安对张景风的体重已了如指掌。他轻柔又迅速地将人翻过来，扯开上身的衣服——苍白的皮肤上，一道刀伤赫然在目，旁边还有个黑红色的囊包，正一下下跳动着，像是有活物在里面。

张景辉伸手就要去碰，却被一只手拦在了前面。他抬头，对上张景安清润却严肃的脸：“麒麟血靠近会刺激它分泌毒素，张景风扛不住下一次侵蚀。”

张景辉挑了挑眉，收回手，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张景安。嗯，和小族长有三四分相似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如出一辙的深邃眼眸，初看温润，细看却藏着淡漠。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族长说的、新认回的、母系那一支的祖辈。

他冲着张景安笑了笑，介绍自己：“张景辉。”

张家人本家都这么友好的吗？张景安心里暗自惊讶，受宠若惊地回以羞涩笑容：“我是张景安。”

若是张景辉听到他的心声，怕是要嗤之以鼻——友好？那是对族长认可的人才友好。若是不认识的普通人，或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外家人、眼高手低的分家人，哪能得他们好脸色？怕是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也正因如此，分家外家总吐槽本家是不近人情、规矩森严的“工具人”。要不是张景安得了族长认可，他们哪会这般态度？

张景辉心里想着：这张景安初看倒是单纯，周身气息纯净又带着点稚嫩，笑起来和小族长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眼底藏着淡漠，对外人的防备也重。现在他这副乖巧温润的样子，怕是只因为认了他们是“一家人”。以后得多多照拂着点，不然回了族里，指不定要被那些混不吝的长老“嚯嚯”成什么样。

“嗯。”张景辉淡淡点头，和这位新认的族人打过招呼后，低头重新看向昏迷的张景风，不再动手，只问，“他这是怎么了？”

手指刚触到张景风冰冷的手腕，他心里就是一惊——再看对方瞬间白里透青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不会是……”挂了吧？

张景安解释：“我们找到他时，他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具体怎么中的毒不清楚，只知道随着毒性加深，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好在脉搏还算强劲，暂时没大碍。”

其实从中午晒过太阳后，他背着张景风一路走过来，就发现对方的体温在渐渐流失。要不是张景静一路捏着他的手说“人还活着”，他真要担心自己背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纹身呢？完整吗？”张景辉又问。

张景安回想了一遍中午见到的、那只威武的青黑色麒麟纹身，点头道：“麒麟很完整。”

张景辉听着他的描述，看着那古怪的囊肿，心里犯起嘀咕：是蛊？是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造成的？可不惧麒麟血的，除了张景渊中的那种毒，他还真没见过别的。想了一堆可能，也只能不确定地摇头：“我也说不好，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还是让族长看看吧。”

自从经历了给张景渊“死马当活马医”的惊险，他可不敢再随便下手了。有族长在，哪轮得到他瞎掺和？还是回家里找堂姐好好精进医术才是正经事。他抬手勾下一缕头发叼在嘴边，又开始胡思乱想。

张景静点点头，问：“族长在哪个房间？”

张玄策的声音从楼上开着的窗户里传了出来：“这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张玄策倚着窗框，先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张景风的后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们别动他，等我下来看看。”

“是。”

张景辉从绳子上取下晾晒了一天的黑色斗篷，盖在张景风下半身，然后坐在台阶上，看着躺椅上的人，放空思绪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