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海棠看着张景风，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想起张景枫得知消息的模样，怕是要乐坏了。张玄策显然也想到了那位同族，看向张景风的眼神带着几分狭促，淡淡道：“找不回来了。他的魂体被虫子的毒素侵蚀了些，失去的记忆已经彻底散了。”

张景风听着两人谈论自己，又捕捉到张玄策眼底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正琢磨这眼神的含义，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他们是谁？为何自己对他们毫无防备，反倒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缕萦绕在鼻尖的幽香，在空空的脑海里搅动，像要捞出些什么，却只剩一片空白。思索间，身体对这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生出本能的服从，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锐利的气势悄然散去，只剩纯粹无害的乖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玄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再耽搁，迅速取针下扎。直到最后一根银针稳稳刺入脓包中心，他才松了口气——总算封堵住所有血管口，没让那些虫子钻进张景风体内，也稳住了他的灵魂。只剩最后一步：将这团东西从他的灵魂与肉体上剥离，便可大功告成。

可这最后一步，却堪比在灵魂上动刀，剧痛难忍。海棠和张玄策对此都深有体会，她转身去浴房取了块干净的白布，以备不时之需。

神识探查下，失去血液供应的虫子渐渐萎靡，却又开始疯狂冲击银针形成的屏障。银针微微颤动，张景风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根快要绷断的弦，额头、脖颈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剧痛已然袭来，他却一声未吭——还真是把“装哑巴”刻进骨子里了。

“咬着，接下来会很疼。”海棠将白布递到他嘴边，免得他疼极了咬到舌头。

张玄策双手按住他不住颤抖的身躯，扬声喊人来帮忙。张景风疼得俊脸都有些狰狞，却只是看了眼白布，缓缓摇了头。

见他嘴唇不小心咬破，血珠渗了出来，海棠叹气，学着张景枫的口吻骂道：“大犟牛，别装哑巴！我们是你的族长，还能害你不成？”

张景风听到那既模糊又清晰的称呼，心里涌起更深的迷茫，被这陌生的感觉怔了一下，竟放弃了躲闪。他终于缓缓开口，试探着唤道：“族长？唔……”话音刚落，海棠已顺势将白布塞进他嘴里。

“嗯，风。”张玄策眼眸轻弯，带着笑意应了一声，又示意赶来的张景敬、张景山按住他。

他抓起银亮的刀片，在火上烤了烤，淡淡道：“张景风，接下来可能会很痛。”

张景风抬头望着他，牙齿紧紧咬住白布，眼神坚定，像是在无声说：来吧，我撑得住。

……

话虽如此，可刀片落下的瞬间，张景风还是痛得嘶吼着弹了起来，张景敬和张景山两人竟按不住他。海棠见势不妙，立刻上前帮忙控场。

张玄策漆黑的眼眸缓缓晕染开紫色，流光溢彩间，龙影在瞳孔中若隐若现，穿透虚无直照灵魂。他伸出泛着盈盈玉色的两根手指按住囊包，手中刀片化为紫青色的流光，精准穿透张景风的脊背……

下一刻，张景风弹起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人已彻底昏死过去。

那被割下的囊包，竟化作一张诡异的黑色人脸，包裹在一团黑雾中，狰狞嘶吼着就要往虚空中遁去。张玄策抬手一摄，将其牢牢抓回，灵力化作紫色雷电牢笼将其囚禁，悬空托在掌心。

“……阴魂不散。”海棠看清那熟悉的人脸，脸色微沉，又感知到一股源自深渊的黑雾，下意识看向天外，却什么也没看清，“魔气？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吧？”

张玄策面容森冷：“是魔气。看来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破得更厉害，竟有魔气渗入的缝隙……身为‘主人’的天道，竟然也一无所知。”说罢，掌心猛地收紧，那人脸瞬间化为灰烬。

海棠默默点头，蹙着眉陷入沉思。

张景敬见两位族长沉默，低头看向昏死的张景风——后背上的血洞正不断涌出暗红色的血，顺着肩背流淌，很快积成一小滩。

怎么还没愈合？他盯着伤口皱眉：周边的血肉已经恢复鲜红色，按理说祛毒后，体内内劲推动麒麟血，伤口该很快愈合才对。他的麒麟血还在，难道是内力没了？

张景山已先一步探手抓住张景风的手腕，试着往里灌内劲——内劲竟在他宽阔的经脉中顺畅游走，毫无阻碍。以往外劲灌入时会自动抵抗的内力，此刻竟全然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气海。

他看向张景敬，轻轻颔首：确实，内力全失。好在气海未损，总有重修回来的一天。

张景敬看了眼两位族长，默默取下张景风嘴里的白布，擦拭他肩背上的血迹，又从腰间摸出一瓶愈合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药粉一敷上，血口很快结了层茧，张景风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爬上一丝红润。

海棠两指搭上他的手腕，稍一用力，片刻后吩咐道：“气海完好，经脉未损。敬，把给张景安准备的药浴粉留两份，改成强筋健骨、蕴养经脉气海的方子，让张景风泡一整晚。”

说话间，她手心泛起一道绿色暖光，隔空在伤口上拂过。待手掌移开，那处伤口已彻底愈合，结痂脱落，露出完好的皮肉。

“是。”张景敬和张景山拱手应道。

这时，张景辉吃完饭出来，径直去厨房烧水；张景敬则去行装里重新挑拣药材；张景山从箱笼里取了套玄色里衣，给张景风穿上，又将他散乱的长发梳到脑后，用带子绑好。

“晚上留一人值夜，再派一人照看张景风和张景安泡药浴。”张玄策开口，“你们收拾下行装，卯时出发，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所有张家人齐声应道：“是！”

目送族长上楼回屋，直到那身影消失，张家人便默契地动了起来。张景静被从睡梦中唤醒，吃过饭后回房休息，她负责下半夜值守。张景安正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清洗，却被张景辉赶去浴间：“今天这一剂得泡够四个时辰，把前两天的量补上。”

张景安点头走进浴间，见里面摆着两个浴桶——一个空着，另一个灌满了黑褐色的药水，水面上还浮着些药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像第一次那般腥苦。只是，药材底下的水还在翻滚冒泡，看着就滚烫。

这温度……不会把人烫熟吧？痛也就罢了，还要遭这罪？他小心翼翼地伸指碰了碰水面，立刻被烫得缩了回来。

这时，门帘被撩起，张景山端来两锅热水倒入另一个浴桶，看着在浴桶边踟蹰的张景安，解释道：“这热度伤不了我们。你错过了纹麒麟纹身的年纪，族长特意加了麒麟髓骨，得靠你体内血脉自行激化，体表才会生成属于自己的麒麟纹身。”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他冲张景安略一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想起第一次药浴的好处，再听张景山那羡慕的语气，张景安咬了咬牙，脱了衣服跳进浴桶——没想到水温竟真的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泡了一会儿，滚烫感渐渐消退，洗骨伐髓的疼痛也慢慢消失，反而是肩膀处泛起一阵痒意。

他低头一看，两肩锁骨处的皮肤表面，正有青色线条缓缓流动，勾勒出模糊的图案。骨子里透出酥酥麻麻的痒，舒服得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迷蒙间，他似乎被另一边的动静惊醒，瞥见是张景辉，便又歪着头，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