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还是老乡？几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

张景渊回头看了眼同伴，张景辉上前一步，用右手抓过那个荷包——他右手那两根细长的发丘指格外显眼，指节分明。

那老板瞥见这特征，心尖猛地一颤，赶紧低下头去。他莫名想起老家那边的传闻：深山里盘踞着一个千年大家族，势力庞大、人口繁茂，族人个个右手双指异于常人，气力远超普通，且人人皆是高手，行事亦正亦邪……想到这里，他眼角余光又扫到另外几人右手两指都握在手心、贴在身侧，掩饰着，心里又是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抵到胸口。

张景辉颠了颠荷包，掂量出重量后比了个手势，转身走了回去。这时，张景静开口了，声音平静道：“借你护卫的路引一用。”

老板连忙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忙不迭地应着，让身边仅剩的护卫去搜那些死去同伴身上的路引，还特地多取了几份，生怕不够“恩人”用。

张景静接过十五份路引，对老板的识趣与周到微微点头，道：“这十五人的尸体，你处理干净。对外就说我们临时解除了雇佣关系，早已在半路分开，此后再未见过。”说罢，转身走向马匹。

张景辉从后面追上来，递过两个油纸包，冷冷道：“红布包的是毒药，黄布包的是解药。路上再遇劫匪，把药粉撒出去，能护你们一程。”

老板双手接过，连声道谢：“是是是，多谢侠士！”

目送六人策马向着长江方向离去，老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看着满地尸体，开始头疼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张景静他们换了新的易容面具，沿路循着族长留下的记号，终于抵达江陵镇。

初入城时，几人便分散开来，围着街道两侧的小摊装作挑选商品，实则暗中查看附近房屋门柱上是否有本家的新标志。按规矩，本家归族时会命令外家收拢产业，江陵镇的外家据点半个月前就已换了地方，藏得极深。即便他们几人经验老道，也查了一个时辰，仍没找到具体方位。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先到原先外家的药材铺子外集合。为了做实山民身份，他们先将采购的药材卖给铺子里，再借着与掌柜周旋的功夫打听消息，才得知原先的买家已搬到南街去了。

刚出药材铺子，迎面就撞上一支从另一方向进城的商队。几人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瞬间将商队特征记在心里：十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个面容端正却透着疏离冷淡，一只手始终藏在衣袖里，身上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那是常年走江湖、沾过血才有的气息。

是张家人？张景敬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眼扮作村姑的阿姐。

张景静只扫了那商队一眼，视线便落回面前小摊的商品上，指尖看似随意地拨弄着一串山楂。察觉到弟弟的目光，她无奈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

张景敬懂了：这是外家分家人组成的商队。阿姐是让他们继续扮作普通人，别被认出来。

可商队领头人却已察觉到几道敏锐的视线，虽只一触即收，却让他心头一凛。他转头望去，正看到街边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普通人”。

看着他们模样寻常，领头人心里略松，却又忍不住疑惑：刚才那视线为何如此迫人？他绝不会错判，这几人定有古怪。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目光扫过他们右手——或握在手心，或掩在衣袖里，姿势竟与自己人如出一辙！领头人瞳孔猛地一缩，随即迅速恢复平静，转头看向别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认出来了？

是本家的人？

两边人心底同时闪过这念头。张景敬转头的瞬间，那领头人也恰好转回头，两人目光在空中平静交汇一瞬，又默契地错开，各自看向集市上的商品，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刹那，张景敬手心突然被塞进一个长条物——是根竹筒。他手腕一翻，已将竹筒收入袖中，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张景霜回头望着商队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对张景静低声道：“那领队竟认出我们了，是个厉害角色。难道是今年的考核提前了？把我们当成考核官了？还往我们这儿递东西……”

张景静略一思忖，轻轻点头又摇头：“考核还有两个月，这次应该不是。”

张家外家，多是本家长期在外执行任务的族人，与外人结合生下的后代。这类人大多是景字辈祖上的女麒麟与外族男子所生——任务期间，女麒麟若生下有张家长生血脉的孩子，会秘密将孩子“诈死”送回族内；任务结束被召回时，她们大多会抛夫“诈死”，带着孩子归家，这些孩子便是外家的由来。另有一部分长期任务中，女麒麟会向配偶坦白身份，用铃铛催眠对方，任务结束后带其回族，再以秘药改造血脉，这些配偶也成了外家成员。可以说，如今的张家外家，都是景字辈祖上留下的血脉。

外家有资格回族接受族训，若想升为本家，需用秘药改造血脉，再凭功绩划分等级——有些外家顶尖人才，学识身手甚至不输本家，甚至更胜一筹。而外家升本家的考核每二十年一次，人选多是各城据点的主事人，皆是外家中的佼佼者。

张景敬抽出竹筒，看清上面的字后点头道：“不是考核。是那孩子被送过来了。他们被驱逐出原外家好几年，族内据点又变动了，听从族长命令来江陵，却不知道该找谁，只好混在商队里来街上碰运气，正好撞见我们。”

张景静点头吩咐：“你们俩跟上去把孩子接过来，我们去外家据点找族长。”

坊市中，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然而在这片喧嚣背后，一间看似普通的民房宅院后堂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宅院外观平凡，在拥挤的民居中毫不起眼，唯独院墙砌得极高，门口还锁着几条凶猛的恶犬，既是防备外人靠近，也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略显阴暗的大堂里，张玄策与海棠分坐两侧太师椅，正逐条看着手中江陵外家传来的情报。

下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看似垂首静立，等待主位上的人问询，耳朵却悄悄竖起，听着后院传来的清朗童声——是张小琪拿着书册，正读给两个“大孩子”听。

这几日，张景风的武功已恢复五成，记忆却半点未回。海棠无奈，只得让张景安教他世间生活常识，免得他傻乎乎被人骗了；两人互相指导，张景风也教张景安武功，张小琪则负责教他们本家的族学内容，倒也算各司其职，后院时常传出书声与招式碰撞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