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收养

她伸手从发髻里抠出一粒粉色珍珠，那珠子粉嫩圆润，在林间透出盈盈柔光。“路不远，这个应该够。”她举着珍珠，声音清脆，“我是张妍，这是我哥哥张羽。”

张？女人上下打量着兄妹俩，目光在女孩手中的珍珠上顿了顿，表情有些微妙，似笑非笑道：“姓张啊，倒也算有缘。你们说，是从哪个地方过来的？”

女孩把珍珠往前递了递：“从来，要去，这个够吗？”

听到那地名，女人和男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光。

女人接过珍珠塞进袖子，淡淡道：“够是够，就怕你们到了地方也要落空。前阵子那城闹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如今乱得很。我和他本打算绕路走的。”

女孩闻言沉默了，转头看向哥哥。男孩却只把目光黏在烤鸡上，见妹妹望过来，还憨憨一笑，又咽了咽口水，直愣愣地问：“能吃了吗？”

张海虾当时颇觉惊异：这哥哥是个傻大胆？一点都不怕眼前这两个气场凛冽的人，眼里竟只有吃的。后来瞥见旁边的海盐也在揉肚子盯着鸡，他暗自腹诽：谁也别笑谁，都是馋疯了的傻子。

女孩连忙解释：“请哥哥姐姐见谅，我哥哥小时候发过烧，烧得有些憨直……但他很听我的话。至于那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想亲眼去看看。你们送我们到城外就行，不用进城。”

女人不置可否地点头。这时男人已经把烤好的鸡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剩下的整只都递给了那个“傻哥哥”：“和妹妹一起吃。”

男孩满脸憨笑地点头，捧着烤鸡先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撕下一根大鸡腿塞给妹妹：“妹妹，你吃鸡腿，哥哥吃剩下的。”

“……好。”张妍接过鸡腿，小声应道。

“能给我们一点吗？”海盐眼巴巴地望着那只油光锃亮的烤鸡，声音都带着颤。他们逃难两个月，地上能吃的早被灾民抢光了，连树皮都被啃得光秃秃的。被抓之前，他们只能靠吃土勉强压下饥饿。

“不行，这是我和妹妹的！”张羽把鸡往怀里紧了紧，护食似的皱起眉。

海盐在旁边抓耳挠腮，饿得眼冒金星，却不敢在这两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人面前抢东西，只能蹲在角落闷闷不乐地盯着那对兄妹分食。

男人很快烤好了另一只鸡，撕下一个鸡腿握在手里，才对他们道：“这只是你们的，先给你们清清胃。”

海盐一听，猛地站起来，眼睛亮得像要冒火：“终于能正经吃点东西了！”

他光顾着高兴，没听清男人后半句，就见那女人举起右手——那两根格外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狞笑着朝他肚子按来。

海盐吓得四肢乱扑腾，大惊失色地喊：“干啥？为了口吃的救了我们，现在又要赶尽杀绝？我不吃了还不行吗！”他边嚎啕大哭边冲张海虾喊：“虾仔快走！”

这听话只听前半句的憨憨。张海虾站在原地没动，只揉了揉吃了几日土和树皮的肚子，看着上蹿下跳的海盐，只觉得头也痛、肚子也痛。

那对兄妹蹲在一边，哥哥一脸懵逼地专注嘬着鸡骨头，妹妹张妍看着海盐，脸上明晃晃写着“无语”。

男人看着这场闹剧，又见女人额角青筋都快跳出来了，极浅地勾了勾唇角：“别吓他了，再不快些，他真要腹胀死了。”

“虾仔你还傻站着！快跑啊，我帮你拖住他们！”海盐还在大喊。

张海虾：“……他们没要杀我们。”

“什么没杀我们？你看她那泛光的长手指头，还有那张煞气脸！”海盐被女人悬空拎着，像只翻了身的乌龟，只能无力扭动挣扎。

女人听到“煞气脸”三个字，脸色“唰”地黑了好几度。张海虾默默闭了嘴，心道：算了，你自求多福吧。

下一秒，女人的手指按在海盐肚子上，寸劲一顶。

“呕——”

海盐被这一指摁得当场吐了出来，脸红脖子粗，吐完后，那张消瘦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活人气色，不像刚才那般饿得发青。地上那团黄褐色的粘稠物，分明是土块混着些黄黑的面渣——是观音土和粗制的窝窝头。

男人淡淡道：“幸亏吃的不多，不然还得劳烦我们开刀。”

女人看了看手里小孩鼓胀的肚子终于平了下去，便把吐得半死不活的海盐扔到一边，冲张海虾勾了勾指头。

他走过去，笑嘻嘻道：“姐姐人美心善，下手轻一点呗。”

女人给了他一个“识相”的眼神，手指并拢屈起，轻轻按在他腹部推了推，随即收回手后退几步，抓起鸡腿啃了起来。

看着张海虾也在旁边吐得稀里哗啦，女人边吃边慢条斯理地说：“吐完了土，去喝几口水再吐，把肚子清干净，就能吃鸡了。”

等他和海盐狼吞虎咽啃着鸡时，女人忽然问：“这鸡是买来的吧？如今这山上哪还有野味能抓？早被人吃光了，不然也不会有人开始吃人了。”

男人董青点头：“是买的。现在物价涨得厉害，买完这两只鸡，再给你配了点药丸，盘缠着实缩水了不少。”

女人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他，低声道：“可真不像你。这要是让族里那帮奶娃娃知道，张家铁面无私的执法堂堂主竟会为了几个野孩子花钱，不得吓傻了？”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无语，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我卜了一卦，他们与张家有缘。”

“有缘？”女人又看了看那四个孩子，双眼紧紧盯着男人，“你的意思是，这四个我们都要带着？”还要带回厦门培养？

看懂她眼眸中的疑问，男人点头。

女人手里比划出一串手势，道：“带着他们可以，但这一路上的花销得你挣回来。不管他们用多少，只有一点——不能降低我的消费水平。”

男人郑重点头：“放心，堂妹。”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你们的干娘。”女人对他们道。

“干娘。”张海虾记得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开口喊了。

而海盐心满意足地吃完鸡，正嘬着骨头上没啃干净的肉丝，想起刚才女人的手段和自己丢脸的样子，对着那张才十八九岁、秾丽昳丽的脸，实在叫不出“娘”——他才九岁，这也太羞耻了。

那时的海盐胆子还没后来那么大，却已学会看人脸色。他知道这对救命恩人里，男人气势虽冷，看着却温和些，便脖子一缩躲到男人背后，小声问：“我能叫姐姐吗？”

女人似笑非笑，抬脚就踩断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碎木渣溅了一地，威胁道：“怎么？也不看看自己几岁，想和我们平辈论交？叫娘还委屈你了？”

这得有多大劲儿？这女人竟比男人力气还大！海盐看着断成碎片的树枝，又看了看女人娇小的身形，立刻怂了：“干娘。”

张妍被要求称呼她为“姨”，哥哥张羽便跟着妹妹一起叫。

海盐指了指男人，又问：“那他是谁？”

“这是我堂哥，董青，叫青叔。”女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