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安望着张景静远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只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
张胜侠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默默叹了句——安叔这笨拙又呆愣的样子,倒像极了上辈子的自己,面对张妍时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直到此刻,张胜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可另一个时空的张妍怎么样了?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她会不会伤心?还有干娘、十几年没见的青叔、张海盐那家伙,以及张羽,他们都过得好吗……
算了,不想了。他在心里摇摇头,至少自己死之前,他们都好好的,这就够了。唯一想不通的是,人死本该入轮回,他却带着记忆重生了,还一路回溯到了七百年前的南宋?
他记得意识消散前,似乎有个声音问他有什么遗憾。他说有,可这也不是让他重生到离清末那么遥远的朝代的理由啊。七百年,即便是张家人那般悠长的寿命,也不是他能轻易跨越的吧?
想不通就不想了。青叔以前总说他,小小年纪就爱操心这担心那,纯属自寻烦恼,心思越重人越老,想活得久就得学会放宽心。
心里这般碎碎念着,张胜侠算是与上辈子彻底告别,也与那个遗憾的自己和解了。他安慰自己:现在好好活着就好,说不定七百年前的张家藏着能活更久的秘诀呢?等熬到那个时候,就能再见到张妍、干娘、青叔、张海盐,还有……另一个张海虾了。
收回飘远的思绪,他拉了拉还在望着那个方向出神的张景安,小声提醒:“安叔……”
张景安回过神,垂眸看向身边的小娃娃,脸上重新漾起温和的笑:“走吧,去买衣服。”
“好。”张胜侠乖巧应着,跟着张景安踏入了热闹的集市。
集市上行人摩肩接踵,沿街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张景安把张胜侠护在身侧,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他本打算直接去布庄买成衣,却听张胜侠小声说:“安叔,不如去我爹娘的落脚点——张家外家取衣服吧。”
张景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张家人体质特殊,又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外面那些宽袖大袍的成衣确实不合适,行动起来碍手碍脚。而张家自家做的衣服,向来是贴身柔软,却水火不侵、坚韧异常。张家人个个心灵手巧,总爱把贴身物件改得尽善尽美,衣服内里缝满隐秘的口袋,用来装各种药粉、暗器和小巧工具……
他点头问道:“你知道地方?”
张胜侠眨了眨眼,拉着他转身往人少的后街巷走去。
去取衣服,也顺便和爹娘、姐姐告个别。下一次再见面,估计就是十五年后了。
海棠和张玄策等众人离开小院,便回到内室,准备合修。
“这方世界的上限不高不低,只是规则束缚对我们来说太多了……”海棠轻声道。
昨日他们旁观了这方世界的历史长河,回归时却出了岔子——神魂与肉身突然变得不相匹配,竟有些进不去躯壳了。
海棠费了些力气才将自己的神魂理顺,重新塞进肉身,转头却见张玄策的魂体还虚浮在体表,正苦笑着看她。
她急得不行,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小心翼翼地梳理他的本源,轻柔地将他的魂体往肉身里按。
直到张玄策的灵魂稳固下来,他才解释:他们一个化身龙脉镇压天地,一个修复地脉滋养灵气,恢复天地后又得了天地能量与功德的反馈,神魂早已变得无比强大。可这具张家肉身的灵源不足,与神魂差距太大,长此以往,身体怕是有崩裂的危险。
唯一的办法,便是多合修,加快修为精进的速度,尽快让灵肉相匹。
张玄策挥手在院外布下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免得被人打扰。海棠又想到,两人入定会陷入忘我之境,万一耗时太久,外面的人被防护罩挡着进不来,便又加了层禁制,只允许有张家血脉的人出入。
虽说应该没人会不经允许擅自进入族长房间,但以防万一,还是再加个结界稳妥。海棠脸皮薄,没好意思动手,张玄策见状,抬手在他们的房间外又补了一层结界。
见一切布置妥当,海棠坐在床榻的蒲团上,开口道:“阿策,你用灵宝开个时间加速。”
“嗯。”张玄策应着,依言照做。
海棠伸手解开衣衫,上半身只留一件束身的抹胸。优美的脖颈与脊背处,一条金紫色的麒麟纹身蜿蜒攀附,在烛光下,莹白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纹身熠熠生辉,威武又勾人。
张玄策正低头解着外袍,抬头瞥见这一幕,只觉心头一热,白玉般的脸颊瞬间漫上红晕。他默念几遍静心法诀,才勉强收敛住躁动的火气,可胸前显露出的麒麟纹身,却依旧张牙舞爪,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海棠松了松束身的抹胸,刚卸下胸口的束缚,就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她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清脆,多了几分低哑,强作镇定道:“又不是没见过,还害羞?”
百看不厌。张玄策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清冷。他坐上蒲团,只觉心里脸上的热意越发浓烈,一路蔓延到耳根,胸口的麒麟仿佛活了过来,越发精神抖擞。
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只能紧紧落在海棠脸上,却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媚眼。张玄策连忙闭眼催促:“开始吧!”再不开始,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了……
海棠本想再说几句俏皮话,见他这般“正经”,正觉得好笑,却突然通过相接的识海感受到他传来的刺痛——他手臂上的皮肉已开始皲裂,神魂挤压在肉身里的不适感,比她严重得多。这情况实在不容耽搁,她立刻收敛心神。
“这次我带你……”
两人神识交融,四掌同时掐动法诀,最后掌心相贴,开始引导灵气流转。
他们合修多次,对彼此的身体早已了如指掌。很快,灵气便顺着相贴的手掌,在两人体内自由穿梭,运行一个周天后,许多未完全收敛的灵气逸散而出,向屋外弥散开来。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树,此时已是十月,本应花谢叶落,此刻却爆发出勃勃生机。翠绿的树枝不断抽条,一朵朵洁白的玉兰花悄然绽放,散发出浓郁的芬芳,转瞬又快速凋谢,接着又再次绽放、凋谢……循环往复,奇异非凡。
白玉兰树下,张景安出门后便领了护卫任务的张景风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棉布擦拭武器。他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提刀站起身就想往里走,却突然想起刚才族长的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打扰他们。
他收回脚步,环顾了一圈院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花树绽放凋谢的簌簌声。想了想,他把刚才坐的椅子搬到离那棵奇异花树远些的地方,自己则走到屋檐下站定,抱着刀,警惕地盯着那棵白玉兰树。
花树枯荣反复,白色的花瓣不断从枝头飘落,洋洋洒洒,如梦如幻,很快便铺满了院子里的青砖地面。
“好浓郁的灵气,是族长在合修?”院墙上,张景静趴在墙头,望着花开花谢的玉兰树,呼吸着空气中香甜清冽的灵气,问下方的张景风。
张景风微微摇头,看着张景静轻巧地跳了下来,沉声道:“不清楚,族长不让打扰。”
张景静站定后,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见张景风一直紧张地盯着那棵树,不由得笑道:“别盯着那棵树了,成不了精。”说罢转身打开院门,把提着一堆东西的张景霜放了进来。
张景风皱起眉,不解地问:“你知道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张景霜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清甜的气味,只觉浑身轻松,大脑也一阵清明,腰间竹筒里的蛊虫发出欢快的鸣叫。她转身就看到院子门口有一层光幕结界,奇怪地问:“静,你刚才说族长在做什么?我刚才在院外推不开门,还是你说翻墙进来的,原来有结界挡着。”
“修道。”张景静言简意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