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张玄策还未睁眼,伸手便摸到一团毛茸茸、弹性极佳的圆物。他睁眼一看,竟是个嫩黄色的毛绒球体,正摊成饼状呼呼大睡,睡得四仰八叉,连绒毛都透着慵懒。
“……”他无奈摇头,先将这小家伙收进神识空间,让它去陪海棠树与黑龙,才起身穿衣。侧耳细听,楼下传来细碎的谈话声,夹杂着几道清浅的呼吸——看来人都到齐了,隐约能辨出是张景静和海棠在说话。
他穿好外衣,掐了个清洁法诀,推门便见张屿顶着一张俊秀却冷漠的脸,端着铜盆侍立在门旁。
“族长。”张屿见他开门,低低唤了一声。
张玄策看了看自己周身洁净如新,本想拒绝,面前已递来一条热乎乎的毛巾。他迟疑一瞬,望着对方淡漠却严肃的脸,还是接过来擦了把脸,放回盆中。待张屿转身出门时,他轻声道:“以后不必如此,在族里我不用侍从。”
“好。”张屿点头应下,步伐沉稳地退了出去。
张玄策下楼转到后厅,便见海棠笑意晏晏地坐着,左边挨着张景静,右边是张景霜,三人正语笑嫣然,聊得亲密热络。她们身后,张景风正倚着柱子打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听到脚步声,他撑开眼皮,拉开侧面主位的椅子示意族长入座,随即又闭上眼假寐。
张玄策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坐下。海棠递来一杯热茶,目光落在张景风的黑眼圈上,蹙眉问道:“他这是几天没睡了?难道你们路上都没休息?”
张家人自有一套独特的片段式睡眠法,再加上高深内功,极少有睡眠不足的情况。可今日张景风眼底的青乌,在白皙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这分明是精神紧绷、连着几日无法放松的模样。偏偏他不肯回房躺好补眠,非要靠着柱子硬撑。
张景静正往手腕的储物镯里装装备,顺便清点族长送的各色灵果,闻言解释道:“是在那个墓里留下的后遗症。他失去内力、没了记忆,独自一人待了十几天,这一路都没合眼。再过几天该就好了。”
张景山之前也是这般,只不过一个是在墓里醒后精神紧绷、死活不睡,一个是被救出后死死睡了一个月才醒。
海棠无奈扶额,盯着张景风沉声道:“回房间睡。再不好好休息,你的精神海会崩溃的。”
张景风却跟没听见似的,只当没察觉族长的视线,转了个身继续瞌睡。
——不听话?看来得让阿策来管管了。
海棠侧过身,对着张玄策“告状”:“小枫不在,我可管不住他。”
张玄策眸光一闪,将茶杯搁在桌上,摊开手心,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铛凭空出现。他屈指一弹,铃铛无声飞出,朝着张景风的方向送去,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张景风,上楼,休息。”
一道无形波动掠过。
众人便见张景风的呼吸瞬间变得清浅平稳,像梦游一般闭着眼,稳稳当当地走上楼梯,随后传来房门关闭的轻响。不多时,楼上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张玄策看向海棠,解释道:“他睡了。我在他周身设了时间加速,睡够一个时辰,抵得上十二个时辰。”
海棠舒心一笑:“……以后男丁还是你管,女眷我来管。”还是按之前的模式来最好,互不干扰。张家男人多半是倔脾气,由他来管,效率确实高些。
张玄策含笑应道:“好,都听你的。”说罢摆摆手,三枚青色玉牌凭空浮现,悬浮在张景静与张景霜面前,其中一枚化作流光,飞入楼上张景风的房间。
“每人一枚身份玉牌,以后族中任务、功勋结算、进出族地结界,都用玉牌确认。”
张景静双眼瞬间亮了几分,摊开手心,属于她的玉牌便稳稳落入掌间。那玉牌呈椭圆形,光泽柔和,触之温润细腻,中间嵌着羊脂白玉雕成的九层古楼,古楼下有个凹陷的小圆圈。玉牌上下各有一小孔,上端用赤金链串着一颗碧珠,下端挂着麒麟玉坠与银白流苏,精致又不失庄重。
“这玉牌需神识烙印,还要滴血认主。认主后会缩成拇指大小的麒麟吊坠,挂在脖颈间即可。”张玄策补充道,“将大拇指按在古楼下的圆圈上,与灵魂绑定。”
如今张家五大宗族人丁过万,“正”字辈长辈有百余人,其余多是“景”字辈,还有几十个尚未入字辈、等着放野的孩子——老族长早已默认他们为“景”字辈。张家字辈需等放野归来后排序入族谱,死后功勋卓著者可葬入祖坟,可多数族人只能以手掌替代。若放野前夭折,连祖坟都进不了,只能葬在族地旁的空地。
海棠与张玄策身为少族长,日常能见到的族人,多是族地常驻的工匠、医者、主管、族老及其直系亲眷,再加上这十几年接手族学,每五年带出一批少年,算下来有过交集、能留下记忆的约有三千余人。剩下的九千多族人,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归族叙职也只向直属上司报到。他二人仅在需要族长处置的任务报告里见过他们的姓名与肖像(肖像还是后来海棠提议添加的,早年档案只有姓名、出生年月与性别)。而需族长过问的任务,无不是关乎张家生存或世界安危的大事,是以许多普通族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死后要么是封着异变躯体的青铜棺木送回,要么无声无息死在外面,只余一只手掌代替自身。
为防有心人混进族中、潜入族地,张玄策才炼制了这身份玉牌,既用于识别管理,也能直接通过玉牌联络族人。
张景静与张景霜依言将拇指按在圆圈上。圆圈里藏着一根细针,触到指尖便轻轻扎了一下,随即隐去,血珠从微小的伤口渗出,被玉牌缓缓吸收。
“拿起玉牌,贴在额头。”张玄策道。
两人照做,一股奇妙的感觉悄然升起,一面透明光幕凭空悬浮在眼前。张景静上下打量着光幕,确认无危险后,试探着伸手去摸,却摸不到实体,转头看向族长:“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光幕底部便浮现几排小字:个人(含个人信息及身体现状,可反映身体异常)、聊天、族谱(家族血缘关系)、位置(当前所在地点)、任务(正在进行的任务)、功勋……最上方还用斗大的字标明:请神识操控。
张玄策慢悠悠喝着茶,缓缓道:“算是家族身份证吧,方便管理、识别族人,也便于联络。现在我和海棠能看到所有人的界面,明天起就只能本人查看,信息绝对隐秘。哦,对了……”
他放下茶盏,眼眸幽深,望着海棠给茶盏添水的动作,烟气袅袅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有个要求——每人每五天记一篇日志。”
日志?
海棠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像是在问:怎么想到这个?
他在心里答道:敬他就有记日志的习惯,有次瞥见他写的内容,还挺有趣。想着在族里推广一下也不错,权当给漫长人生添点情趣,日后时不时翻看,也是种回味。万一哪天失忆了,也算留份念想。
海棠心领神会,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眼底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