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这时，迎面走来一队抬着巨大祭品的族人，张景山连忙拉着女儿往路边靠了靠，让他们先行。

领头的俊俏小伙似乎认识他们，原本淡然的表情在看到他们时瞬间绽开温柔的笑，目光扫到张小琪时，眼睛倏地睁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想停下脚步说几句话，却被身旁一位柔美的女子拽了拽衣摆，递了个“还有正事”的眼色。他只好暗暗比了个手势，便带着队伍匆匆过去了。

张景山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欣慰，一瞬不瞬地看着，直到那队人转过路口消失不见，才收敛神情，重新拉着女儿往家走。

“爹，他是谁呀？”张小琪等走远了，小声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张景辉在一旁接口：“是你景天叔叔，守着一处禁地，五十年没回家了。”

张景山纠正：“是五十一年三个月十五天。”

“你不是说记不清了吗？”张景辉一脸惊讶。

“是我爹的记忆告诉我的。”张景山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他竟一直关注着、记录着我们兄弟俩的一切，直到刚才看到小天，才忽然想起来。”

“这么多年，你们还没和好？”

张景山点头又摇头，平静地陈述：“之前是。但这次回来……我想，该谅解了。”

张景辉了然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道清亮的女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阿辉，掉了，踢回来。”话音未落，一个红色的圆形物从树上坠落，张小琪还没反应过来，张景辉已抬手抓住那东西的柄，手腕一甩，又扔回了树上。

张小琪抬头，只见粗壮的树杈上站着一位女子，她正扶着树干低头望过来。阳光穿过叶隙洒落，在她温婉秀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边，眉眼间透着灵动。

“阿玲？”张景辉惊喜地看着她，眸光亮得惊人。

“嗯。”张景玲莞尔一笑，清秀的脸上漾起浅浅梨涡。她轻如落叶般无声跳下树，先和张景辉打了招呼，再一一看向其他人，含笑道：“两个月不见，大家都好。”

张景静仔细打量她一番，道：“气色不错，养回来了。你带阿辉回家吧，我们先走了。”说完不等众人回应，便带着身后几人顺着山道往上走。

他们此刻走的是族地主干道，从麒麟尾部穿过脊椎，直通头部的古楼。麒麟尾部是张家人的集市，身体部分是居所，一层层台阶、一道道山路如叶脉般从主道向四面八方延伸，路边是一幢幢规整的二层小院，每扇门上都挂着黑底金字的铜牌，刻着主人的名字。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张景敬指着右边的路道：“风，这条路往下，右手边就是你家，门上有名字。”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惊喜的叫喊：“爹！”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奔跑声。

张景风正想着回到熟悉的地方或许能唤起记忆，忽觉一阵风袭来，下意识就要闪躲，听到那熟悉的童音，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任由那小小的身影撞进怀里。

一个和他长得有六七分相似的小男孩搂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爹，你回来了！我要有弟弟了！”说完又退后几步，围着他转了几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最后拉住他带着薄茧的右手，叽叽喳喳道：“你出去两个月都没消息，娘可担心了。族长爷爷说，两位族长肯定能把你安全带回来，果然回来了，太棒了！”

还没等张景风回应，小男孩漂亮的大眼睛又转向他身侧的众人，乖巧打招呼：“敬叔，静姨，山叔，霜姨，渊叔……嗯，还有不认识的叔叔、妹妹、弟弟，你们好呀。”

张小琪看着这位未来的张胜白，礼貌笑道：“哥哥好，我是小琪。”

张侠躲在张景安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腼腆地笑了笑。

张景敬摸着小男孩的头，温和问道：“小白也好。你娘怎么样了？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小白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指，仰着肉乎乎的小脸道：“娘一早去药园了，说晚上才回来。族里有喜事，学堂放了几天假。”他又偏头看向张景风，“爹，你怎么不说话呀？”

张景风斟酌着开口：“我忘了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忆了？”小白皱起小眉头，“那你记得我吗？”

“有些影子。”

小白更苦恼了：“是天授吗？那你连娘也不认识了？娘会生气的。”

张景风看了眼自家憨崽，淡淡道：“族长说是中毒刺激的失忆，不算天授。至于你娘……慢慢就熟悉了。”

小白立刻担忧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张景风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真气在经脉中流转，摇摇头：“已经好了。”

“那就好。”小白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舅舅和舅母回来时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这几日上课有点懈怠了。”说着，迎上父亲投来的不赞同目光，立刻挺直小身板，严肃道：“明天我就把这几日的功课都补回来！”

张景风浅浅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颊，又比了比他的个头：“好像高了，也胖了点，手感不一样了。”

小白看着父亲这熟悉的掐脸动作，心里一松——看来爹记忆深处的习惯还在，并没有完全忘记他和娘。他正担心爹娘相处会陌生呢。

这时，张景风忽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望去——那是儿子跑来的方向，一棵开满繁花的树后站着一道身影。那是个年轻人，样貌普通，穿着普通的黑衣，手里却拿着一把普通的黑伞。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依旧耀眼的夕阳，又奇怪地瞥了眼那把伞，视线最终落在年轻人脸上。对方有一双漂亮却似曾相识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怀念、激动又欣喜的神情望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这人是谁？难道自己欠了他很多钱，或是欠了天大的人情？

张景敬凭着气息认出那是被族长救下的张胜白，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总不能跟张景风说，这是你未来另一个世界里、已成灵体的儿子，回来看看历史上失踪的你吧？

正犯难时，一股饭菜香从远处飘来，紧接着，膳堂那边传来五声钟响，提示开饭了。

张景渊和张景霜望着天边升起的袅袅炊烟，摸了摸肚子，跟张景静说了声“先回家了”，便相携往左边的路走去。

张景静看向张景安和张屿：“冬季长白山天黑得快，我们先去山的小院安顿，再带你们熟悉下环境。”又对张景敬道：“阿弟，我们先走。”

张景山也拉着女儿的手，准备分别：“我回长老院，屋子里的东西你们先收拾，晚点我来拿。”

转眼间，人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张景敬、张景风、小张胜白和大张胜白。

张景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张景敬，逼问那年轻人是谁，看得他头皮发麻。张景敬索性一把将张景风推到那年轻人面前，语速飞快地说：“风，这是自家人，和你血缘最近！认不认识你们自己说，要不就等小枫回来！”说完转身就跑，溜得比谁都快。

张胜白看着跑路的敬叔，用法术幻化出的平凡脸上满是一言难尽。再听到面前几百年未见、还失了忆的亲爹迷茫又执拗地问“你是谁”，顿时头疼不已——该怎么忽悠？还是直接说真相？好烦！雪儿一早就跟着娘上后山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娘也没说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爹啊！怎么办？

小白抬头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沉默的男人，忽然歪了歪头——咦，怎么突然感觉到黑衣哥哥好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