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风雪呼啸着掠过族地上空，雪花在铅灰色的天幕中划出无数道银亮的弧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苍茫。海棠与张玄策并肩疾驰，穿过弯折的树林，绕过大半族地，最终停在古楼后方的一座矮山前——这座山与后山药园左右相对，静谧地卧在族地深处。

小山包上矗立着一座黑墙红瓦的三层阁楼，阁楼前的六角亭里，几道人影或坐或站。海棠远远望见那些熟悉的背影，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们的师傅张正宗，张希言，还有两个张景舟。

虽说两人相貌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极易区分。那个在另一个世界做了两百多年族长的张景舟，浑身透着上位者的渊渟岳峙，沉静淡漠，眼神里藏着岁月沉淀的威仪；而张玄策的亲弟张景舟，却带着少年人的纯真开朗，嘴角微翘，总噙着一抹藏不住的顽皮笑意。

亭中四人气氛和谐轻松，舟舟正站在师傅身后殷勤地端茶倒水，另一位张景舟则与张希言低声交谈着，偶尔传来几声轻笑。

海棠走到亭前，脚步微顿，眼尾余光瞥见附近树林里的几道人影——随着他们靠近，那些人悄然显出身形，对着他们恭敬行礼。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人，发现都是“景”字辈的族人。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正字辈的族长在此，护卫却不是正字辈，这是为何？

张玄策轻轻挥了挥手，那几人便再次隐入林间，消失不见。

“师傅要询问些事，还要交代剩余的安排。”他解释道，“这几位是我提拔的，你没见过。这几十年，他们一直在外面坐镇，负责监察外界的皇族世家，是暗部的人。他们来此，是作为见证者，确认你的族长地位。”

“？”海棠挑眉，没太明白其中的关节。

“你是族长，我是起灵。”张玄策握住她的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话音刚落，他就见海棠皱起眉，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想干”的烦躁。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直白道：“不想干。”

张玄策听着她带着点小脾气的抱怨，不由失笑，伸手将人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道：“你挂职，我来做实事。”

那样你会太累的。海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而缓慢的心跳，沉默许久才叹口气：“不用全接，族里的事我来管，对外的事就交给你。我就是不喜欢外面那些阴谋诡计，想想就头疼。”

张家的族务，大多是邻里间的家长里短，或是族人任务、物资、功勋的分配。她位高权重，只要事事秉持公平公正，处理起来倒也简单。至于深山老林里的妖精鬼怪、墓穴风水滋生的妖魔诡异，自有族人按任务接手，真遇到他们解决不了的厉害角色，才会上报，需得起灵或族长带队处理——但这类威胁到世界存亡的存在，终究是极少数。

族长大多时候都待在族地，正好合了她宅家的性子。何况，族务其实多由族长亲卫和总管打理，她倒真不用太过忙碌。前几十年，张家大小事都是张玄策经手，早已形成一套成熟的运转体系，她照着做便是，实在棘手的，等他回来处理，或是干脆“一力降十会”，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决。

她真正头疼的，是张家的收支账本——这些需要族长亲自审查。想起离开族地前，那一箱箱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海棠就觉得腰酸眼疼，恨不得当场罢工。

张玄策看穿了她的烦心，笑着宽慰：“张家的产业和账本，我已经让张海宣交给解雨臣了。再过几日，总账做好就会送回来。有他在，以后不用你算细账，你只需定个方向，让他去执行，最后揽个总就行。”

他从天道那里强要了些本源，用来研究这个世界的基础构造，好配合龙脉扩张，逐步吞噬整个世界。当时天道倒是痛快，说三个世界都可以给，只要求百年后世界晋级，祂便脱手，再让张玄策去世界长河找个无主的中千世界抵给祂。

张玄策盘算了一番，打算用自己来处的修仙世界赔给祂。

至于《祭天》世界的天道，早已被自己选的新世界之子祸害得濒临湮灭，如今只剩一丝本源，眼睁睁看着神、鬼、魔、妖、人五界混战，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放着事业型的气运之子不用，偏选了个只会谈情说爱的废物。那废物一通骚操作搞垮了一切，祂自己又暗戳戳推波助澜，最后冷眼旁观其覆灭，说到底，都是祂自己作出来的。

（莫冥在世界长河中捞起《祭天》的星子，看着里面生灵厮杀、断肢横飞、鲜血漫天，人界破碎、鬼妖魔半残、神界勉力支撑、世界之柱崩碎的惨状，心中竟是一阵畅快，只觉得念头通达。）

拿到本源后，张玄策对时间空间法则多了一丝明悟，能随时给小世界的时间快进、倒退或暂停。他给起灵所在的世界加了速，这边过一个月，那边便已过了一年。

从昆仑山出来后，解雨臣花了两三个月，将自己的产业与解家彻底剥离，随后宣布退出解家。解家众人当时还暗自窃喜，觉得这小子终于识趣了，忙不迭接手，没成想两个月后就悔不当初——他们本就只会吃喝玩乐，没了解雨臣，产业很快便鸡飞蛋打、一地鸡毛。他们求到吴邪的二叔吴二白头上，想让他说服解雨臣回去，吴二白却理都不理。

吴二白从吴邪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才明白小花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也知晓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手眼通天的鼎盛世家，哪里还敢插手。起初他本不信，直到吴邪拿出照片，说起第二陵和昆仑山地底的妖魔，才不得不信。

处理完产业，解雨臣本打算环游世界，黑瞎子作为他的保镖，被“包吃包住包玩”的好事吸引，屁颠屁颠地跟了去。吴邪和胖子也金盆洗手，不再下地，把福建雨村的小院租了出去，跟着他们一起满世界疯玩。

这样玩了一年后，四人结伴去了昆仑山，想看看在张家“养膘”一年的小哥怎么样了。

彼时，小哥已被张海宣拉回巴乃深山的张家，一边跟着族人搬家到昆仑，一边被张海宣强硬按在家里养身修炼。不愧是千年世家的秘方，效果卓绝——小哥面白唇红，乌发浓密，气血充盈，面容竟越发年轻了。

胖子看着小哥那张越发年少俊美的脸，拍着偷笑的张海阳的肩膀，“啧啧啧”地摇头感叹。离开前，他还腆着脸向张海宣要了份适合普通人的养神养身食谱，回京城开了家私房菜馆。因药补效果惊人，生意格外红火，引来些心怀不轨的人，想强夺方子逼他关店。张海宣暗中派人料理了一番，还以张家（起灵）的名义入了股，胖子这才安安稳稳在京城扎下了根。

吴邪则在吴山居、京城、昆仑山张家三地奔波，时不时去胖子或小哥那里住上一两个月，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张玄策前几日给起灵那边的族人都送了储物镯和玉牌，也给解雨臣和黑瞎子安排了，如今这两人的名字已录入张家族谱。他顺势将这边张家的账册全交给解雨臣，让他审计精简，合并产业，做短期和长远规划，发展新兴产业，实现财富快速增长。

都半年了，解雨臣那边的账本应该快整理好了……等成婚后，让张屿领头，张家亲卫和总管协助，开始经略中原；师傅和老祖宗舟舟在后方把控，把家族事务安排妥当，他便带着海棠去起灵的世界看看，或是去《山海经》的世界玩玩……

听着他的打算，海棠高兴地双臂揽住他的脖颈，晃了晃身子，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一吻，笑靥如花：“好，阿策最好了。”

……

洞观命运，彻视十方，过去未来，无所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