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许

张景静望着青杏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眼张景月，缓缓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认识我？没印象。不过……或许只是在族里有过几面之缘吧。她是族长身边的侍女，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该见过几次，只是我没太留意。”

海棠见她一时想不起，无奈地笑了笑：“青杏还是你当年从外面救回来的呢。”

“我救的？”张景静指了指自己，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似乎还真有个小姑娘是被自己带回来的？片刻后，脑海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与刚才青杏的样貌缓缓重合。

“嗯，确实是我带回来的。”她点头，神情却依旧淡然，“……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事了。”

海棠忍不住道：“可她一直记挂着你，打心底里崇拜你呢。”

每次听到“景静”的名字，青杏眼里总会亮起期待的光，那里面藏着满满的憧憬与感激。

当年的情景如画卷般在海棠脑海中铺展开来——

长白山地底深处的青铜门封存着最大的诡异，按例需要张家族长每十年带人例行检查。十五年前，正好轮到她带队前往。检查结束下山后，她们没有直接回族地，而是绕道去了山下的一个小镇，打算休整几日再启程。

准备回族里的前一天傍晚，张景静抱着一个面色潮红、显然是高烧昏迷的小姑娘，出现在她们暂居的小院。那小姑娘浑身湿漉漉的，昏迷中还死死攥着张景静的领口，嘴里不停喃喃着：“……谢谢……姐姐……”

张景枫上前给小女孩脱湿衣服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上，布满了斑驳的红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静，你在哪儿捡的这小可怜？被人打成这样？”

张景静看着那满身伤痕，眉头也紧紧锁起，冷声道：“从河里捞上来的。至于这些外伤……我看过了，大多是陈年旧疤，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竟这般心狠。”

张景枫三两下剥掉小姑娘身上的湿衣扔在地上，看清她全身的瘢痕后，语气凝重：“这下手的力度，简直是往死里打。”

海棠按了按小姑娘的骨头，道：“好在她身子骨底子还算结实，愈合速度也快，否则怕是活不到现在。”

张景静给小女孩擦手时，摸到掌心的粗糙，冷笑一声：“这孩子小小年纪，手上全是细密的老茧，想来是从小就没少干活。身上伤成这样，没一块好肉，不是父母下手，还能有谁？”

海棠按住小女孩脖颈间的脉搏，细细探查后道：“她应该是从青楼妓馆逃出来的，身体里有那地方特有的媚药，是用来勾人情欲的……此刻她全身的血液都带着药性冲刷大脑，再这样下去，神智迟早会被瓦解。”

“啪嗒！”一声脆响，一块三角形的木头落在地上。旁边的简陋木桌缺了一角——原来是张景枫按捺不住怒火，一掌劈下了桌角。

“那些地方……那些人真是越发没有底线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先给她放血排毒。”海棠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银针，精准地扎进小女孩的耳后与指尖。点点鲜红的血珠顺着银针滴落，带着淡淡的黑晕。

“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下药，这高烧也是药性引发的……不过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这孩子的求生意志倒是挺强。”

后来，张景静调查了这孩子的身世。原来她姓张，小名叫小草，是村张的女儿。因为是女孩，从小就不受父母待见，全靠奶奶护着才勉强长大。几年后弟弟出生，奶奶又过世了，她便过上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奴仆日子。前几日弟弟生病，家里拿不出银钱请大夫，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转手卖给了暗娼馆……

海棠沉默着——这封建世道，吃不饱穿不暖，战乱饥荒不断，本就是大多数百姓的常态。

之后她们又在小镇多待了几日，念在同姓张，海棠便将这小姑娘带回了张家，给她取名青杏。

回忆渐渐淡去，青杏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再次看向张景静时，她脸上已恢复了淡然，唯有看向张景静的眼眸，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她语气平静地说：“我先擦衣柜……”

张景静微微点头，转身去了外间。不一会儿，她端来一个黄铜莲花香炉，炉中飘着淡淡的烟气，香味清雅宜人。她将香炉放进衣柜的夹层里，烟气透过上方镂空的隔板缓缓弥漫，将柜里的衣服都熏染上了清浅的香。

海棠含笑看着三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自己则慢慢吃着饭，目光落在认真擦拭衣柜、窗棂与桌椅案几的青杏身上。

“青杏，他对你好吗？”海棠突然问道。

青杏一听，立刻明白族长问的是她的丈夫。想起那人，她脸上顿时泛起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声音轻柔：“谢谢族长关心，他很好。”

海棠欣慰地笑了，笑容里满是关怀与祝福。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鲜活的新生命气息从青杏身上传来。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青杏的腹部——那里，一个小生命正在悄然孕育。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海棠心中暗自欣喜：看来我这个媒人当得不错，选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等三人各自回家后，张玄策上楼时，看见自己卧房对面的房间门开着。

月色透过雕花窗棂斜斜铺进来，在海棠的裙摆上流淌成一片温柔的银灰。

他叩门的声响很轻，声音像浸了蜜，裹着三分慵懒七分温柔：“在想什么？”

她听见他靠近的脚步声，推门而入时带起的风，裹挟着他独有的雪松气息，与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缠绕在一起。

“没什么，”她转过身，“青杏有孕了，肚子里是个男娃娃。说不定又是一个像张侠或张小琪那样的孩子呢……”

她语气平淡，转身时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

那双平素对旁人冷冽疏离的黑眸，此刻盛满了星光般的柔软与深沉爱意，恰似儿时在暗处凝视她的模样。岁月流转，这份情愫从隐秘悄然转为浓烈，如陈酒般醇香，愈酿愈浓。

（仿佛能看见时光长河里，他眼底始终为她保留的那片温柔宇宙✨）

“那可得恭喜景熠了，要当父亲了。咱们张家又添丁进口了。”

张玄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肩窝。

“不过，我更期待我们的婚事。”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明日祭祀，后日我们就成婚。海棠，你欣喜吗？期待吗？”

说完，他双手轻轻捧着海棠白嫩的脸颊，将她的脸摆正，微微俯身凑近。四目相对间，他那双盛满星光的黝黑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她心底的欣喜。

“欣喜，期待。”海棠伸手按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可你都没笑……”张玄策反手握住她的手，不满地嘟囔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海棠忍不住轻笑出声——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这个在族人面前冷峻严厉的男人，在她面前，永远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她改了语气，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容，望进他眼底的星光，郑重地道：“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也很期待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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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族地内，冬日的暖阳穿透族地的灵气罩，将千万丈石阶映照成鎏金河道。玄色的麒麟图腾在五色鱼旗间若隐若现，钟鼓礼乐如潮水般漫过青石板路。洒水开道的族人手持青铜壶，水珠坠地时腾起细碎的白雾，氤氲了整个街巷。

无论是沿途护卫，还是祭礼的入场仪仗队伍，所有人都身着黑色祭服，神情肃穆庄重。众人只以袖口、衣摆上绣着的不同纹路与颜色，来辨明彼此的身份与职责。

海棠和张玄策身着黑红色的麒麟踏火大礼祭服，如神像般坐在祭台中心九层台阶之上的宽大座椅上，静静望着广场下的“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