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第一缕晨光便如碎金般穿透云层，斜斜地泼进山谷。起初只是几抹淡金落在枝头，转瞬便漫成一片璀璨的光海——漫山遍野的花树像是被唤醒的精灵，一夜间齐齐舒展了花苞，粉的如霞、紫的似雾、黄的像蜜，连空气里都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浓得化不开。
往山谷深处走，眼前的景象愈发奇绝。远远望见一团团炽烈的红，像是燃在林间的火云，走近了才看清，竟是成片的古树：树干粗壮如老龙盘虬，枝头的叶是胭脂红，开的花是火焰红，连落在地上的花瓣都像铺了层猩红的绒毯。更妙的是花间穿梭的生灵——那蝴蝶足有巴掌大，翅膀上镶着圈金灿灿的纹路，尾端拖着几缕细长的“凤尾”，飞过之处带起细碎的金芒，与红花相映，真如九天仙境落了凡尘。
三人简单用溪水洗了把脸，跟着那三个就算昨夜没睡也依旧精神抖擞，浑身光亮整洁的高手，往昨日见着的陨石山谷而去，路过这片花海时，都被这泼天的美景钉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胡八一摸了摸下巴，眼里满是惊叹；雪莉杨举着相机，快门按得停不下来。
唯独王凯旋咂了咂嘴，冒出句煞风景的话：“嘿，早知道带两把捕虫网来就好了！这金翅蝴蝶多稀罕，捉个百八十只带回京城，做成标本往潘家园一摆，保准能卖出天价——你说这世上的财路多少，不出来闯闯哪能撞见？”
杨雪莉放下相机，眉头微蹙：“这花树叫羽裂圣蕨，是第三纪冰川期前的遗种，算下来已有几千万岁了。能在这片山谷留存至今，已是奇迹。”她指了指那些蝴蝶，“这些异种凤尾蝶怕是与花树共生了千万年，靠吸食花蜜为生，又帮花树传粉。你真要捉走几百只，这花树没了传粉的媒介，蝴蝶没了食物来源，不出半年，两样生灵怕是都要绝了迹。”
王凯旋一听，立刻梗着脖子佯作生气：“得得得，你就爱给人上课！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真让我捉，就我这糙手，怕不是一捏就把蝴蝶翅膀捏烂了？”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要我说，还是跟着老胡倒斗实在，随便摸出件巴掌大的冥器，够我顿顿吃涮羊肉，撑小半辈子了！”
胡八一在旁踹了他一脚：“少贫嘴，赶紧走——再耽误会儿，等日头下去，山谷里的瘴气早起了。”话虽如此，眼角却忍不住瞟向那片红树金蝶，心里也暗自叹服：这般奇景，怕是这辈子也难再遇上第二回了。
“老胡，你就爱帮杨小姐说话！”王凯旋嘟嘟囔囔的。
穿过溪谷入口处那两块黑沉沉的巨石，便见蛇溪如一条银链蜿蜒向谷中深处。这两块陨石历经不知多少岁月，表面已覆满苍绿的苔藓，却依旧透着股沉凝的古意，像两尊镇守秘境的门神。
沿着溪边往里走，地势渐渐沉降，周遭的藤茎类植物也愈发疯长——一丛丛老藤如虬龙纠缠，把溪面遮得密不透风，抬头只能见着些漏下的细碎天光；两侧山壁更如被打翻的百宝箱，形形色色的小型植物挂满了半坡的萝薜，蕨类的羽状叶、兰草的细花瓣、还有些说不出名目的多肉，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织成一个个悬在半空的七彩花园，连岩壁的褶皱里都渗着湿漉漉的绿意。
这般狭窄的地形里，草木间的生存竞争早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乔木拼命往高处蹿，想抢一口阳光；藤蔓就攀着树干绕，非要缠出个高低；连贴地的苔藓都铺得密不透风，生怕漏了半点水土。
也正因如此，从谷外高处望去，只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谁也猜不到底下竟藏着这样一条隐秘溪谷。
溪谷里又潮又闷，空气像拧得出水的棉絮，裹得人浑身发黏。满眼都是望不到头的绿，深绿、浅绿、墨绿、翠绿，看得久了，连眼睛都像是浸在水里，酸胀发花。
张海阳和王凯旋在前头开路，工兵铲挥得虎虎生风，“咔嚓”一声劈断拦路的老藤，又“唰”地拨开挡眼的蕨类，脚下的腐叶层踩上去“噗嗤”作响，溅起些带着土腥气的水珠。胡八一和雪莉杨紧随其后，手里也各握着半截树枝，时不时拨开垂到眼前的藤蔓。张起灵和张海宣则分走两侧，像两尊沉默的护卫，目光警惕地扫过周遭的动静。
比起这些挡路的草木，更让人头疼的是溪谷暗处滋生的蚊虫。这些丛林里的吸血鬼足有十几种，小的像针尖，大的竟有指甲盖大，黑压压的一群群扑过来，“嗡嗡”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它们根本不怕人，往裸露的皮肤上一落就狠狠叮下去，隔着薄衣都能咬出个红疹子。
幸好有张起灵和张海宣护在两侧。胡八一看得清楚，那些气势汹汹的“轰炸机”刚飞到张起灵身前半尺，像是撞进了无形的屏障，突然就晕头转向地打了个旋，慌慌张张地掉头飞走；有几只个头格外大的蚊子不知死活，非要往前冲，离得近些，竟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直挺挺地坠到地上，翅膀还抽搐了两下，竟是被他们身上散出的无形血气给震晕了。
“我说老胡，”许是空气中太过安静，王凯旋一边挥着工兵铲拍蚊子，一边喘着粗气，“这鬼地方的蚊子是成精了吧？幸好有小哥他们在，不然咱们仨这会儿怕是早成血葫芦了！”
胡八一没应声，只是紧了紧领口，看了看身边三个帅哥连一丝汗水都流出，羡慕不已！
眼角瞥见雪莉杨正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鬓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了，贴在脸颊上。他赶紧递过水壶：“喝点水，慢着点走。”话音刚落，就听前头“哎哟”一声——王凯旋光顾着拍蚊子，脚下踩空，差点摔倒。
幸亏他身体灵活，腰身一扭踉跄着往旁边一扑，正撞在张海阳胳膊上。张海阳肩头微沉，稳稳架住他，另一只手攥住工兵铲，眼风扫过地下：“站稳了，这地下有陷坑。”
他抬脚往岸边虚踩一下，淤泥里立刻翻出团缠满藤蔓的白骨，“是被藤根绞碎的，看骨形不是野兽。
胡八一顺着神道残迹往前看，地面上横七竖八卧着些倒塌的石像。石人石兽半截埋在腐叶里，有的文官像袍角被树根顶起，露出底下精雕的云纹；有的石马前蹄凌空，鬃毛上还缠着碗口粗的老藤。他蹲下身拂去一尊石翁仲肩头的青苔，面露疑惑：“这是神道，供后人祭拜的路，按规矩不该设机关才对。”
“几千年沧海桑田，谁知道地质变了多少。”张海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用指尖摩挲着一尊石羊的犄角，那角上有处新鲜的断裂痕，“说不定当年的石板路早成了空壳，一脚下去就塌。”
张起灵忽然抬手，将背着的手改成手提着，他没说话，只是朝谷内偏了偏头，黑眸里映着藤丛深处的幽暗，意思再明白不过——继续走。
张海阳看了眼又试图掰下石人腰间玉带（当然是石头的）的王凯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走前头探路，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再敢乱摸乱碰掉坑里，我可不管捞你。”
王凯旋悻悻收回手，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些是不是玉质。”嘴上虽犟，脚下却乖乖跟上张海阳的步子。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