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杨雪莉忽然举起右手,声音清亮,“这是跳舞草,平日里蔫头耷脑的,可一旦附近有人或动物经过惊动了它,就会像这样摇摇摆摆,跟在跳舞似的。”她凑近了些,看着叶片随着他们的呼吸轻轻颤动,补充道,“放心,对人没有伤害。”
虚惊一场。胡八一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工兵铲“当啷”一声磕在石头上。
张海阳却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有我们在这儿镇着,那些阴邪的虫子鬼魅,哪个不长眼的敢凑上来?”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前面就是庙了,别磨蹭,快走。”
话音刚落,他脚边那丛跳舞草突然跟见了煞神似的,叶片猛地乱扭起来,枝桠簌簌作响,竟硬生生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像是被无形的手劈开了似的。
胡八一看得眼皮直跳,心里暗骂:这草莫不是成精了?见风使舵,见人下碟,要不是没长腿,估计这会儿早撒丫子跑没影了!
正想着,头顶的气里传来张海宣清冷的声音,穿透白茫茫的水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过来,到了。”
众人循声往前挪了几步,周遭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开,眼前豁然开朗——山谷边缘的山壁嶙峋陡峭,如刀削斧凿般立在那里,无数深绿的藤萝从崖顶垂落,像天然织就的帘幕,三步开外的景象便全被这浓密的绿意遮蔽得严严实实。
就在藤萝掩映的山坳里,一座青灰色的庙宇半藏半露。飞檐翘角上爬满了暗绿的青苔,几株细小的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在风里轻轻摇晃。
门楣上的红漆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可那上面刻着的繁复花纹却依旧清晰可辨,云纹缠绕着异兽,线条虽已模糊,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陈旧与肃穆,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
而张起灵和张海宣早已站在庙宇前,两人并肩而立,背对着他们仰头望着神殿的门廊,身影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挺拔,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庙宇前的山道下,一只火红色的葫芦静静摆在那里,在周遭青灰的山石与深绿的草木间,那抹鲜红格外扎眼。
王凯旋眼睛一亮,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噔噔噔”几步冲过去,围着葫芦转了两圈,伸出手先是轻轻拍了拍,又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脸上满是兴奋:“嘿,这玩意儿看着真不赖!老胡,你说这个值钱不?”
杨雪莉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道:“是石雕的,看这工艺和包浆,有些年头了,有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
那葫芦足有一米多高,通体打磨得光滑如玉,表面泛着自然的光泽,赭石色的纹路像天然晕染开的霞光,层层叠叠,将那红色衬得愈发鲜亮,红得似火,艳得似霞。
胡八一在一旁看着,心里暗笑,心说以王小胖的性子,听到“石雕”二字,知道换不来多少现钱,保准要撇撇嘴嫌弃。
哪成想王凯旋听完,反倒一把将葫芦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了,脸上的兴奋劲儿丝毫未减,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值不值钱另说,你看这颜色,多喜庆!回头咱们想办法搬回去,就摆在咱们住所的门前,老胡你到时候给寻个风水好的位置摆着,又能当装饰,还能聚气生财,多漂亮啊!”说着,他又低头摸了摸葫芦光滑的表面,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胡八一和杨雪莉并肩站着,目光先落在王凯旋身上——这家伙抱着那只红葫芦,脑袋恨不得埋进葫芦口,双手箍得死紧,活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任谁看了都得乐。俩人对视一眼,又抬眼望向身后那座被岁月掩埋的庙宇。
藤蔓跟泼了墨似的爬满了殿顶和墙壁,老藤缠着新枝,密得能遮去大半日光,可那殿宇的梁柱却依旧挺拔,青砖缝里的苔藓绿得发亮,一看就知道根基扎实,暂时绝无坍塌的可能。
忽然,殿顶的藤萝里“扑棱棱”一阵乱响,几十只麻雀似的小鸟冲天而起,叽叽喳喳的叫声撞在石壁上,又簌簌落下来。
杨雪莉轻轻吸了口气,转头对胡八一笑道:“鸟雀都在这儿筑巢,看来那些能毒死人的山瘴气到不了这儿。”
正说着,庙门里转出两个人影,正是张起灵和张海宣。
张海宣皱着眉道:“最里头摆着九个蟾蜍石像,应是能动的机关,但入口不在庙里。”
话音刚落,张起灵已经走到王凯旋身边,目光在红葫芦上一扫,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两根发丘指并拢,指甲在阳光下泛着点青白。他就那么从葫芦顶一路摸下去,指尖划过粗糙的石面,带起细碎的沙粒。摸到葫芦底时,他指尖一顿,忽然站起身,淡淡道:“这里有机关,下面是入口。”
胡八一刚要接话:“那我去庙里瞅瞅,说不定摆弄摆弄机关……”话还飘在半空,就见张起灵的两根手指猛地一沉,“噗”的一声,竟直直插进了红葫芦底部那块看着坚硬无比的石头里!
王凯旋“哎哟”一声,吓得差点摔倒。
更让人咋舌的是,张起灵手腕轻轻一转,那两根手指跟拧螺丝似的转了半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只看着浑然一体的红葫芦竟从中间裂开道缝,跟着“轰隆”一声,彻底分成了两半,露出后面一道黑沉沉的石门。
三人都看呆了,尤其是王凯旋,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石门修得极怪,活脱脱一只蟾蜍张开的大嘴,又扁又矮,离地面才不到半人高,也是用跟葫芦一样的赭石凿成,红得像燃着的火。石面上刻着几道简朴的纹路,看着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左右两边各镶着个拳头大的铜环,铜锈绿得发暗,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显然是供人向上提拉用的。
王凯旋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去!这……这也太邪门了!”
他挠了挠头,一脸不可思议,“我堂哥以前跟我念叨过,说你们发丘指厉害,能插石缝、抠砖缝,那叫一个精准,可没说过能直接插石头啊!这玩意儿插进去跟插老豆腐似的,是小哥你这手指是铁打的,还是这石头是面做的?”
说着,他“扑通”蹲下身,伸出手指狠狠戳葫芦底部的石头——硬邦邦的,指尖都被硌得发麻,分明是实打实的石头。他又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勾勾盯着张起灵的手,恨不能把那两根手指拿过来掰开细看,嘴里还碎碎念:“奇了怪了,这石头硬得能硌掉牙,你那手指……”
张起灵抿抿唇,对于王凯旋的热情还是不习惯,他抽回手指往张海宣那边靠了靠。
胡八一在旁边看得直乐,拍了拍王凯旋的肩膀:“行了你,别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小哥在道上名气那么大,你今天才见着冰山一角呢。”
杨雪莉没跟着胡八一凑趣,而是轻轻蹲下身,目光落在那道蟾蜍嘴石门上。赭石的红在昏暗里透着股沉郁的光,她指尖刚要碰到石壁上的纹路,就见张海阳已经探过身来,单手抓住了左侧的铜环。那铜环看着锈得厉害,像是一碰就会碎,谁知他看似没怎么用力,只轻轻往上一提——
“嘎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寂静,半边石门竟缓缓向外张开,露出后面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一股混合着泥土与腐朽的寒气扑面而来。杨雪莉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摸出信号发射器,朝着斜下方的黑暗里扣动扳机。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