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阳神色淡然，语气平平地接话：“不过是血脉使然，比寻常人多活些年头罢了，远没到神仙的份上。得了这般血脉馈赠，自然也要担起相应的因果，没什么好羡慕的。”
一旁的张海宣却笑了起来，目光在胡八一和王凯旋脸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地问道：“怎么，你们也想要长生？”
王凯旋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说不羡慕那是瞎话——长生啊，谁不稀罕？是人就怕死，这是骨子里的念想。可真要让我长生不老，那还是算了吧。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我们闯过那么多古墓，见了多少人挖空心思求长生，最后呢？有一个真成了的吗？反倒一个个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如踏踏实实活到白头，落个清净。”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满足的笑意：“我这一辈子，有老胡这么个过命的兄弟，还遇上了你们这般奇人，往后指不定能见识更多稀罕事，看旁人看不到的景致，天天活得热热闹闹的。家底不算薄，身子骨也硬朗，能无病无灾到老，还有啥不满足的？”
“当真不要？”张海宣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添了几分奇异，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引诱，“加入张家，长生不老不敢打包票，让你安安稳稳活个两三百年，还是能做到的。”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张起灵忽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张海宣回头，正对上张起灵微微摇着的头，那双平日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分明写着：别再试探他们了。
看着小官眼底的心软，张海宣挑了挑眉，用眼神回了句：放心，按这俩人的性子，不过是试试他们的底……他们肯定不会动心的。
果然，胡八一在一旁看着这幕，半天没吭声，只觉得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姓张的真会勾人，三言两语就把长生说得跟菜市场买菜似的容易——可真要让他选，他宁愿守着眼前的寻常日子过，老婆孩子热炕头，兄弟在身边，哪怕平淡，也比背着看不见的因果强。
胡八一清了清嗓子，把话头岔开：“先不说这个，咱们还是想想眼下的路吧。杨小姐都在前面等我们了！”
王凯旋立刻附和：“就是就是，长生那玩意儿听着就累得慌，哪有摸明器实在。再说了，真活两三百年，我那点家底怕是不够造的。”
张海宣见他们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言，只勾了勾唇角，淡声道：“随你们吧。”
胡八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额角竟沁出层薄汗，忙转身朝着杨雪莉手电照来的光晕走去，心里头跟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似的——方才张海宣问那句“你们也想要长生”时，那眼神里藏着的探究与玩味，活像个揣着诱饵的恶魔，真怕哪句话答得不对，就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再说了，张海阳不是说了么，得了长生就得担因果。十几年前道上就流传着张起灵小哥的传说，那可是能在古墓凶地中来去自如的狠角色，尚且要被这血脉因果捆着走南闯北。他胡八一生来福气就薄，哪敢揽这种要扛一辈子的重担？
倒不如守着眼前人踏实。身边有兄弟，有牵挂，能平平安安活到白头，看日出日落，尝柴米油盐，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胡八一甩了甩头，把那些关于长生的念头抛到脑后，脚下步子也轻快了些。
杨雪莉举着手电筒走在最前头，光束在幽暗的洞穴里劈开一道晃动的光轨，她回头冲后面喊：“你们聊完了没？再磨蹭天都亮了——”话音刚落，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啪”地拍了下去，掌心里立刻多了只被拍扁的黑虫，“这儿的蚊子挺多！”
“哪儿呢？我咋没瞅见……”王凯旋的话刚飘出半句，耳边就炸起“嗡嗡嗡”的轰鸣，像是有台微型发电机正贴着耳朵运转。他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回头望向落在后面的张起灵三人，见他们正不紧不慢地跟来，眼珠一转，故意放慢脚步往那边凑了凑——自打进了这虫谷，他算受够了虫子了。绝对不能离这三位人形“蚊香太远。
脚下的地下暗河在此处拐了个弯，水流漫过岩石缝隙，滋养出一片疯长的植物带。溪谷顶端渗下的水珠顺着粗壮的藤萝根茎往下淌，串成晶莹的水线，“嘀嗒、嘀嗒”砸在水面上，溅起细碎的银花。整座化石森林仿佛被一场无声的雨笼罩着，水滴撞击岩石与水面的声响经弧形洞壁来回反射，竟生出种类似寺庙木鱼的空灵回响，给死寂的岩洞蒙上了层若有似无的神秘薄纱，听得人心头发静，又隐隐发怵。
胡八一用射灯扫过洞口内侧的山壁，原本滑腻如凝冰的岩壁突然泛起细碎的红光，像无数双眨动的鬼眼。整个洞穴呈喇叭状往深处渐次开阔，头顶垂下来的植物根茎密得像帘幕，暗绿色的须子在气流中轻轻晃动，活似悬着千万条潮湿的锁链，与下方横七竖八的化石树干交缠勾连，把原本就复杂的地形搅得如同诸葛亮摆下的八卦阵，稍不留意就可能走岔路。
走了约莫百十米，地下河水又渐渐深了起来，他们又将王凯旋背着的气囊“放进河面。
洞里的空气却越来越粘稠，先前还能感觉到的微弱气流彻底没了，就连着河里的水温也是暖暖的，潮湿闷热的气息裹着水汽扑面而来，像钻进了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连呼吸都带着股黏糊糊的湿意。更糟的是，周围的蚊虫也多了起来，“嗡嗡”声此起彼伏，好在有那三位“人形蚊香”镇场，鼻端萦绕着清凉气息，倒也能忍下皮肤被热气炙烤的灼痛感，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嗡嗡”声，那声音比刚才的蚊虫轰鸣浑厚百倍，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昆虫在同时振翅。胡八一心里“咯噔”一下，右手下意识摸向防水袋，“唰”地抽出手枪握在掌心。王凯旋也变了脸色，赶紧摸出一枚照明弹扯掉拉环，“啪”的一声脆响，刺眼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只见前方被垂悬的植物根须遮得密不透风，那些根须粗如儿臂，缠成一张巨大的绿网，而网眼里、根须间，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正绕着盘旋飞舞。
那些虫子长得像蜻蜓，却比普通蜻蜓大上一圈，最吓人的是它们脑袋光秃秃的，压根没有眼睛，漆黑的翅膀扇动时带起股腥甜的土腥味。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时而合拢如乌云过境，时而散开似乱箭穿空，看得人后脖颈子直冒凉气，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啥玩意儿？成精的蜻蜓瞎子？”王凯旋咋舌，举着照明弹的手都有点发颤。
这种虫子谁也没在图鉴上见过，想来是这地下潮湿幽暗的特殊环境里独有的怪物。好在它们似乎对活人没兴趣，只是绕着植物打转转，也有可能是张起灵，飞虫见着他们这队人，竟自觉地让出一条窄道。几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穿了过去，直到身后的“嗡嗡”声渐渐远了，才敢大口喘起气来。
杨雪莉望着身后渐渐隐入黑暗的飞虫群，心还在怦怦直跳。刚松了口气，一只漏网的黑色飞虫从她肩头掠过，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眯眼仔细辨认——那虫子身形像极了蠓蚊，翅膀薄如蝉翼，只是寻常蠓蚊不过指甲盖大小，这只却有巴掌宽，振翅时带起的风都透着股诡异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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