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瀑布倾泻而下的巨大水流激起漫天水汽，在半空弥漫开来，被日光一照，瞬间化作无数道绚烂的彩虹，如同七彩拱桥般托举着半空中的景象。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巍峨地悬于云端水雾之间，飞檐翘角隐约可见，仿佛真的是仙人居住的琼楼玉宇，让人望之失神。
胡八一抬手遮了遮斜射下来的光，眯着眼睛定定望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好家伙……原来是一幢歇山式宫殿！”
这座天上宫阙，果然并非凌空虚建的幻境。那是一座恢弘的大型歇山式建筑，如同世间闻名的悬空寺一般，以匪夷所思的工程技艺，牢牢嵌在悬崖绝壁的垂直面上。四周山壁尽是苍郁绿植，衬得宫殿的色彩愈发鲜明夺目——朱红的廊柱、鎏金的飞檐、黛色的瓦当，在光影里流转着沉静的光泽。殿阁大半探出崖壁，下方恰有七彩虹霞翻涌如浪，霞光与殿宇的轮廓交叠，竟形成了奇异的光学幻影，让人乍一看去，恍若撞见了传说中的天空之城，又似海市蜃楼般缥缈，虚实难辨，只觉心神都被这梦幻奇景攫住了。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座空中殿宇竟保存得如此完好。那些艳丽的彩绘仿佛昨日才刚刚落笔，红得似燃，绿得如滴，连廊檐下的雕梁画栋都不见半点褪色，岁月仿佛在此处停下了脚步，将这份恢弘与华美定格成了永恒。
“我的天爷！”王凯旋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兴奋得直搓手，脚下的碎石子被他踩得滚落悬崖，“老胡你看这规模，献王的明楼没跑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脑筋转得比谁都快，转头对着正在岩壁上寻找固定点绑绳子的杨雪莉喊道，“杨小姐，你想啊，这明楼是祭祀用的重地，总得有活人来上香祭拜吧？指定有近路！总不能让那些祭司们天天飞檐走壁过来吧？”
话音刚落，就听杨雪莉在不远处的岩壁拐角处喊起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老胡，小哥，阳哥，胖子，快来看！这里有古栈道！”
胡八一循声望去，忍不住回头冲王凯旋咧嘴一笑，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行啊小胖，你这聪明的智商总算没被恐高症压垮，还真让你说着了！”
看着两人互相打趣，张海阳也浅浅一笑，跟着他们快步走到杨雪莉身边。
胡八一和王凯旋抬头一看，俩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见悬崖峭壁上，一道古栈道像条大蟒蛇似的盘着，那些碗口粗的石桩深深扎进岩壁里，露在外面的部分早就被风吹雨打弄得黑乎乎的。桩子上的青石板边缘都磨得缺了块，但表面倒被磨得又光又滑，还能隐约看到当年工匠凿出来的印子。有些地方干脆是顺着山势凿出来的石阶，一阶阶嵌在悬崖上，上面全是坑坑洼洼的小凹坑，却还牢牢地嵌在那儿，一圈圈绕着峭壁往下伸，最后钻进下面的云雾里，根本看不见头。
“这……”王凯旋咽了口唾沫，“没点胆子还真不敢往下走，跟玩速降也差不了多少啊？我说的没错，他们还真是飞檐走壁啊！”
杨雪莉找了几根结实的藤蔓，探出半个身子看栈道往哪儿走，想找条最快能到地下的路。可瀑布的水汽像烟似的弥漫着，她最多只能看到往下十米的地方。离他们站的这儿最近的一个栈道石桩，在斜下方五米远，那石桩也就两米宽。要是跳过去的时候没刹住车，人就得直接掉下去。
杨雪莉思量一番，回头目光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王凯旋身上。这小子又胖又重，惯性大不说，还恐高。她琢磨着，还是速降更稳妥。他们带的绳子大概有八十米，最后一段路拉着藤蔓应该也能下去，实在不行就直接往水里跳，那水潭挺深，肯定能接住人。
王凯旋嚷嚷起来：“我说你这什么眼神啊？”
胡八一道：“杨小姐的意思是，用藤蔓荡过去的话，那个石桩你未必能及时停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跳过去就跟玩‘跳一跳’似的，但咱们的命就一条！还是速降吧。”
王凯旋紧紧贴着崖壁，哪儿敢看底下和对面。见自己最铁的兄弟老胡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俩人关系还没定呢，就这么明显偏着，真是没爱了。
他嚷嚷道:“就你懂她的意思是不是？老胡，我算开出来了，你就是有了媳妇不顾兄弟的主儿，我才不指望你！”
然后看见张海阳和张起灵，想起这俩人提着两百来斤的刀都能轻松挥舞，力气肯定大。要不就让他们带着自己跳过去？
他闭着眼睛不看就不怕了。打定主意，他眨着大眼睛，瞅瞅张起灵，又瞅瞅张海阳，没好意思开口。
张起灵何等敏锐，早已看穿他那点小心思，只转头对张海阳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这三人交给你，速下。”话音未落，已背起张海宣，纵身向前一跃。
胡八一和杨雪莉只觉眼前一花，就见张起灵足尖在绝壁凸起处轻点，身形如灵猿般左腾右跃，接连几个起落便隐入下方翻涌的云雾里，惊得两人下巴都快掉了。
张海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一脸高兴的王凯旋，还有懵乎乎的胡八一、杨雪莉说：“我带小胖过去。你们俩把绳子绑好，抓着藤蔓速降下去。绳子不够的话，到了下面我再带你们下去。”
这回可真是让他们捡了便宜。跟原来书里写的九死一生比起来，他们这次简直太轻松了。要知道，书里写到这儿的时候，他们正被痋婴追着杀，差点就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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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下行到半途，被张起灵稳稳背在身上的张海宣忽然动了动。
他蜷在对方宽阔的脊背里，喉咙里先溢出几声含混的呻吟，带着刚从昏沉里挣脱的沙哑，道：“小官……放我下来吧。”
张起灵脚下的栈道吱呀轻响，他却丝毫未停，只抬眼扫了扫前方被云雾啃噬得斑驳的路径，声音淡得像山涧里的冰泉：“还有一半。”
张海宣便闭了眼，将额头轻轻搁在他汗湿的肩头。两人地衣衫相交蹭着皮肤，混着雪山里的清冽松香，竟让他莫名安稳。鼻息间哼出一声算作回应，尾音被山风撕得碎碎的。
过了片刻，他才攒了点力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还记得我们十六岁放野回家那次吗？”
“怎么不记得。”张起灵的声音忽然软了。他望着云雾里若隐若现的栈道轮廓，那轮廓像幅被洇湿的水墨画，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回忆里的尘埃，又裹着极淡的暖意。
张海宣能感觉到他喉头滚动的弧度，偏过头时，正撞见对方脸上一抹浅笑——那笑意像融雪时初绽的微光，刚够照亮眼角的纹路，却让他喉头猛地一哽。
“你小时候明明比我大上两岁，却总爱追在我身后，抢我的烤红薯，”张起灵的声音里裹着点笑意，像石子投进静湖，“还偷藏我的匕首去挖田鼠洞，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弟弟。”
张海宣的脸颊在山风里倏地发烫。当年那些被他裹在“刻意”里的亲近，忽然在记忆里炸开了花——故意笨手笨脚学他折符箓，结果燃着的符纸舔上半张梨花木桌，他却盯着张起灵皱眉时微蹙的眉心偷笑；假装怕黑，硬要挤在他的床铺任性让他听自己讲故事；甚至抢红薯时，指尖总偷偷留着分寸，只咬去小半块就推回去，就为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什么时候会染上无奈，那点破功的模样，比烤红薯还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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