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凑近了些,盯着碑文嘀咕:“原来是叫凌云天宫,怪不得这地势,真跟驾着云似的。”
“跟长白山的云顶天宫一个德性,都是劳民伤财的玩意儿。”张海阳撇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还‘会仙’?我看是‘会鬼’还差不多,净做些白日梦。”嘴上吐槽着,他却抬脚就往殿门踹去。
那门看着厚重,却没上锁,只是合得严实。张海阳一脚下去,只听“吱呀”一声闷响,门被踹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打亮手电往里照,光束在黑暗里撞了壁,只能看清一米内的青砖地,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也瞧不见。
张海宣上前一步也看了看里面道:“把门全打开吧。白日阳气最盛,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见了光总得收敛些。”
“行。”张海阳抹了把脸,冲胡八一和王凯悦旋扬下巴,“你们俩大男人推一扇,我来一扇,赶紧的。”
三人合力将门往两侧推,“嘎吱——”的声响在回荡,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
厚重的门缓缓敞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去,却也只够照亮门口那片方寸地,往殿内再走几步,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张海阳掂了掂手电:“阳光照不深,里面还得靠这个。你们自己顾好自己,我们有夜视,不用操心。”
跨过那道雕着缠枝纹的红木门槛,一股混杂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电光束四处扫射,瞬间被门后两侧的景象惊得一怔——十尊巨像赫然矗立,铜狮怒目圆睁,獬豸独角峥嵘,犼口露獠牙,大象垂鼻似在吸水,麒麟身覆鳞甲……每一对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底座扑过来。
张海阳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在扫到那对麒麟时骤然一沉,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胡八一瞧着觉得奇怪——这麒麟的造型,与他在张海华身上见过的纹样顶多像四五分,线条要粗犷得多,可王凯旋刚一瞧见就咋咋呼呼喊了声“麒麟”,话音未落,张海阳已噌噌几步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将麒麟底座的一块木雕劈了下来,动作快得惊人,随即迅速一收,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宝贝。
杨雪莉白了王凯旋一眼,带着几分无语:“阳哥是看着心烦,什么宝贝不宝贝的!”
绕过铜兽群,更深处的景象愈发清晰:三十六尊文臣武将铜人列成方阵,个个身着奇装异服——有的手持笏板却眉头紧蹙,似有难言之隐;有的按剑而立却眼神涣散,全无威肃之气。与其说是在朝奉君王,不如说更像在举行一场诡异的祭祀,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因这凌云宫本是古墓地宫的地上设施,并非放置棺椁的墓室,众人还算放松,未像进了玄宫那般紧绷。可殿中静得出奇,越是死寂,越衬得周遭阴森可怖,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这地方少说也有两千年没活人踏足,却丝毫没有潮湿的霉气。所有物体都蒙着层厚厚的灰,那灰是从殿中砖瓦缝隙里落下来的,不见半点外界杂尘,像层薄纱,轻轻覆盖着两千年前的光阴。
镶金嵌玉的王座在会仙殿最深处,前有金水池阻隔,中间却无白玉桥相连。水池不算窄,里面的水早已干涸,胡八一用狼眼手电隔着池面照过去,只能隐约见王座上盘着条红色玉龙,看不清是否有献王坐像。
王凯旋见状骂骂咧咧:“是不是当了领导的都爱脱离群众?跟群臣离这么远,还商议个屁朝政!走走,过去瞧瞧。”
张海阳知道这座明楼并无机关,便由着胡八一和杨雪莉跟着王凯旋,三人一马当先走到王座前。
走到近前,献王的坐像自然是没有的,倒是王座后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彩色壁画。大多是些献王白日飞升的幻想图景,或是臣子们歌功颂德的谄媚画面,唯有其中一幅牢牢攫住了杨雪莉的目光——画上,献王骑在红龙背上腾云驾雾,头顶金冠中央嵌着颗珠子,橘红色的眼状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仍透着诡异的光泽。
画中仙云翻涌如浪,香烟袅袅似带,绵延的山峦与巍峨宫殿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山光云影间流转着灵动的仙气。那条红色玉龙昂首向着云海深处冲去,天幕裂开一道赤红缝隙,龙头已探入其中,龙身却仍与凌云天宫的宝座相连,一位王者正被群臣簇拥着,踏着龙身缓步走向天穹。
那王者想必就是献王了,身形远比常人高大,身穿圆领宽袖蟒袍,腰束玉带,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冠上那颗珠子分明是人眼的形状,与传说中的雮尘珠一般无二。画面最高处,一位骑鹤老者须眉皆白,面带笑意拱手下望,身后无数清逸仙人姿态各异,却都神情恭谨,似在迎接这位踏龙登天的献王。
“看来,雮尘珠真的在这里。”杨雪莉轻声说道,语气里难掩按捺不住的激动。
张海宣见他们看完前殿,道:“去后殿看看。”说罢转身沿着王座台阶,向后殿门廊走去,张起灵紧随其后!
穿过一条幽暗短廊,众人踏入更为阴森的后宫殿堂。廊壁题刻斑驳,依稀可辨“上真殿”三字,想来便是这后半部分的名号。殿内碑刻林立如林,八堵壁画墙围绕矗立,在手电光下投下参差的暗影,更添几分诡谲。
壁画上详尽铺陈着献王残暴的一生:大幅篇幅皆是战争绘卷,细绘了他生前所指挥的两场恶战。
头一场是与夜郎国交锋——夜郎与滇国在汉代皆属西南夷部,画中可见献王军队铁甲森然,夜郎兵卒却多着兽皮,青铜兵器在阳光下泛着钝光,甫一交锋便溃不成军。第二场则是献王脱离古滇国统治后,在遮龙山下对当地夷人的屠戮,尸横遍野的画面触目惊心,俘虏们被铁链串成一串,像牲口般驱赶前行。这两场胜利让献王俘获了大批战俘,缴获了无数物资,壁画与碑文中对此大肆渲染,字里行间满是血腥的得意。
另有一堵墙绘满了祭祀场景:巫师披发仗剑请天乩,龟甲裂纹间溅着暗红液体;献王端坐高台,脚下匍匐着瑟瑟发抖的奴隶,占卜的青烟缭绕成诡异的形状。
再往后,便是凌云仙宫的建造图景——成千上万的奴隶在皮鞭下搬运巨石,骨殖与砖瓦一同埋入地基;还有发现并改造不死虫的过程,画中巨虫被铁钩穿透甲壳,腔体中灌入冒着泡的绿色汁液;人俑与痋婴的制作秘法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活人的肢体与虫蛹被缝合在一起,在陶瓮中扭曲挣扎。最后几幅则满是对成仙的疯狂执念,直至那颗珠子随葬入棺的场景,才算画上句点。
既已知晓雮尘珠就在献王棺椁中,平日里对这类壁画极感兴趣的杨雪莉也没了细看的心思。她借着胡八一的手电匆匆拍下画面,指尖划过冰凉的石壁,只觉那颜料下似有血光在渗,便赶紧收回手,紧跟着众人继续深入。
王凯旋一进后殿就闲不住,打着手电、提枪在前头晃悠,眼尖地瞅见殿中那尊六足大铜鼎——足有半人高,顶上盖着厚重铜盖,两侧各悬着个磨得锃亮的巨大铜环,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