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骨沟出来后,前路就全由张起灵三人领着头。剩下的人腰间都系着根粗麻绳,绳子另一头牢牢拴在张家三人身后,像是串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只能埋头跟着前面的脚印挪动。能见度越来越低,脚下的路也愈发难走,冰层裹着积雪,稍不留意就可能打滑摔个结实。好在连日来的高海拔奔波早磨硬了众人的筋骨,连最爱念叨的明叔此刻也只是缩着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闷头赶路,半句抱怨都没敢往外冒。
不知走了多久,风势忽然缓了,打在脸上的雪粒也轻了。众人喘着粗气抬头,只见风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眼前豁然开朗——神螺沟到了。
这地方当真是神奇。两座巍峨的雪山夹着一道巨大的冰川,冰川像条银色的巨龙,从雪山顶直贯而下,一头扎进下方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里。
胡八一望着这片奇景,忍不住开口解释:“这就是神螺沟冰川,世间独一份的低海拔古冰川,最低处海拔才两千八。你看这冰川,从两座雪山之间穿过去,一直往森林里延伸,足有好几公里长。”他指着冰川下的森林,“下面那片林子可不一般,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高山寒漠带有的动植物,这儿几乎都能找着。”
可进了森林,路就断了。冰川边缘尽是陡峭的冰坎,牦牛和马匹根本下不去,只能焦躁地刨着蹄子,鼻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
众人都停了脚,目光齐刷刷落在胡八一身上。这种时候,总得有人拿个主意。
胡八一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沉声道:“牦牛和马匹肯定是带不走了。物资得靠咱们自己扛,用蚂蚁搬家的法子,一点一点挪。别忘了,没有这些东西,能不能从九层妖塔里活着出来,就真只能看老天爷脸色了。”
这话倒是实在,可几人望着牦牛和马匹背上堆得像小山似的物资,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帐篷、罐头、工具、药品……零零总总加起来,真要靠人扛,还不知道要搬到猴年马月。
胡八一转头看向张起灵三人,眼里带着点探询。
张海宣领会了意思,淡淡开口:“再往前一段,有个冰坡能直抵森林那头。到时候扎几个雪橇,把物资都放上去,省些力气。”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好。牵着牦牛马匹在冰川底部的森林边缘又穿行了两个钟头,一道冰缝忽然出现在眼前,裂缝尽头果然有个冰坡。那坡不算陡,看着倒像个天然的滑梯,从顶端一路滑下去,正好能到森林另一端。
只是这冰坡看着平滑,底下却藏着不少猫腻。冰层下布满了看不见的冰缝和冰洞,只在表面结着层薄薄的冰壳,人一踩上去,稍不留神就可能压破冰壳掉下去,就算不死也得落下半残。
这事,张起灵三人没细说。
他们只是让众人动手扎三个雪橇,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们三个各带一个。”
众人忙着卸下行李,又一次精简装备,把体积缩到最小。本来初一和铁棒喇嘛打算到这儿就折返,可两人望着四周茫茫的冰天雪地,再看看前面深不见底的森林,对视一眼,终究还是默默跟了上来。
雪橇扎好了,众人分成三队依次坐上去,都有些紧张,眼巴巴等着张家三人的指挥。
胡八一看着下面,心里总有点打鼓,忍不住问:“这坡看着挺长,万一速度太快刹不住,真掉冰缝里怎么办?”
张海宣没直接回答,只看着张海清坐上一架雪橇,握住前端控制方向的转轴,又捡了十几块拳头大的冰块放在杨雪莉身前:“一会儿海清让你扔,你就往冰面上扔。我们能听出地下空腔的回声,避开薄冰的地方。”
王凯旋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肝一颤,但还是举着大拇指对张家三人晃了晃:“行,知道你们牛还不知道这么牛。那咱就走着?”
张海清闻言,难得勾了勾嘴角:“就不怕我们把你们带沟里去?”
胡八一和杨雪莉同时摇了摇头,经过虫谷,张家人在他们心中就是可靠大腿的代名词,他们说能做的必定做到而且还做的完美。
胡八一笑道:“不怕。张家人的人品和本事,我们信得过。再说了,你们不也跟我们一起坐雪橇么?”
明叔本来不同意,但是见摸金校尉都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他们,看了看身后唯一保镖也只能认命把命交到他们手中。
初一和铁棒喇嘛倒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但眼底里还是藏着对张家人的信任,毕竟他们消灭了“龙神”!
张海宣笑了笑,“肯定把你们安全送到!”
话音刚落,张海清看着身后坐上的杨雪莉王凯旋和铁棒喇嘛,率先握住雪橇的控制杆,朝着剩下正在爬上雪橇的几人微微颔首:“我先下”
说罢,率先松开了握着冰坡边缘的手,雪橇像离弦的箭般滑了出去。冰面被摩擦得发出“咯吱”的轻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的冰屑打在脸上微微发疼。他始终挺直着背,目光平视前方,双腿压实,握着控制杆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偶尔微调方向,雪橇便灵巧地避开冰面上肉眼难辨的凸起。
张海清紧随其后,他的雪橇刚滑出数米,突然低喝一声:“扔!”
杨雪莉早有准备,抓起身前的冰块就朝斜前方的冰面掷去。冰块落地发出“咚”的闷响,回声有些发空。张海清手腕一转,雪橇贴着那片区域擦了过去,刚滑过没几米,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方才扔冰块的地方,冰壳竟真的塌了下去,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王凯旋看得眼睛发直,下意识抓紧了雪橇边缘:“我的乖乖,这要是踩上去……”
“别分心!”杨雪莉提醒道,同时紧盯张海清的动作。只见他时而侧耳倾听,时而短促地喊出“左”“右”“扔”,每一次指令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杨雪莉的冰块扔得又快又准,两人配合得竟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张起灵的雪橇始终保持在最前方,他似乎不需要依靠冰块探测,仅凭直觉就能避开所有陷阱。有一次,雪橇几乎是擦着一道半隐在冰层下的裂缝滑过,那道缝细得像根发丝,却足以让整个雪橇栽进去。可他只是手腕轻轻一拧,雪橇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着避开,连多余的晃动都没有。
张海宣带着明叔和铁棒喇嘛落在张起灵侧面,两人灵魂交缠灵气勾勒能清晰看到冰面下的情况。明叔起初吓得死死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后来见雪橇稳如平地,渐渐敢睁开眼偷瞄,末了还忍不住嘟囔:“这比坐马车舒坦多了……”
滑到中途,冰坡忽然出现一道弧度不小的转弯。张起灵的雪橇几乎是贴着冰壁转过去的,冰爪在岩壁上划出火星。张海宣从另一边绕过,雪橇过后带起咔咔的响动。紧随其后的张海清突然喊道:“左连续三块!”
杨雪莉二话不说,接连掷出三块冰。前两块落地是结实的“砰砰”声,第三块却传来空洞的“嗡”响。张海清猛地将控制杆往怀里一带,雪橇瞬间减速,擦着那片区域绕了过去。刚转过弯,众人就看见前方冰面上有片淡淡的白痕,像被人用粉笔划过——那正是冰壳最薄的地方,底下不知藏着多大的空洞。
“这耳朵是真神了!”王凯旋忍不住赞叹,“比雷达还灵!”
张海清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点笑意:“都是家里自小都要学的本事。你们应该惊讶族长他两……”
雪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前方的冰坡越来越平缓,隐约能看到森林的绿意。最后几十米几乎是滑行着前进,直到雪橇轻轻撞上一堆厚厚的积雪,才稳稳停住。
众人纷纷跳下雪橇,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还有些发飘。王凯旋揉着发麻的腿,往冰坡上方望去,只觉得刚才那一路像场梦——那么多看不见的陷阱,竟真的被他们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
胡八一松了口气,拱手谢道:“多亏了你们,不然这道坎还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