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将最后一袋压缩饼干塞进胡八一背包时,指腹蹭过布料上的冰碴,黝黑的脸上沟壑里积着担忧:"胡爷,藏骨沟的篝火会一直烧着,我们在那儿等你们。"他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最后只化作用力的点头。
铁棒喇嘛捻着转经轮,铜环转动的轻响混在经文里,像碎冰敲在石上。明叔早背着鼓鼓囊囊的包挪到楼梯口,羽绒服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羊皮袄,急得直跺冻僵的脚:"皮特!快把那水晶尸扛稳了!再磨蹭,等寒潮下来,咱爷俩就得在这儿陪魔王过年了!"
皮特佝偻着背,水晶尸裹在布袋里压得他直晃,吭哧着跟上明叔的脚步。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胡八一拍了拍王凯旋的胳膊:"走了,该咱的路了。"
张起灵和张海宣已立在通道入口,玄色冲锋衣的影子融进幽暗的石阶,像两尊沉默的石像。胡八一三人鱼贯而入,张海清背着长剑垫在最后,剑鞘上的铜饰偶尔蹭过岩壁,撞出清脆的回响。
通道里的寒气裹着冻土的腥气,石阶上的薄冰被踩得"咯吱"响,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荡来荡去,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暗处抓挠。这冻土隧道修得四通八达,岔路多得像蛛网,墙上不时闪过褪色的符咒和印记,其中眼球状的图案尤其扎眼,瞳仁的位置嵌着暗红的石粒,看得人头皮发麻。胡八一三人不敢乱瞟,只盯着前面张起灵的背影,踩着他的脚印顺主道下行。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冰面渐渐凝成厚实的冰层,冰下的气泡像冻住的星星。忽然眼前一亮,竟是到了冰川底部——头顶的冰层像块巨大的淡蓝玻璃,将微光折射成漫天碎金,连呼吸都染上了冰碴的凉意。顺着冰川再走百余步,石阶突然断在悬崖边,崖口堆着些朽木残片,几百年前大概架过木桥,如今只剩些发黑的木桩嵌在冰里,风一吹就簌簌掉渣。
"又是这要命的悬崖?"王凯旋打着手电往下照,光柱坠了三十多米才触到水面,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就不能有扇正经门?非得玩这套飞檐走壁?"
胡八一拽出登山绳,铁锚甩出去"当啷"嵌进崖边冰层,他使劲拽了拽,绳身绷得笔直:"抓紧了,都慢着点。"
没了拖油瓶,六人动作快得惊人。张起灵头一个滑下去,身影转眼没入黑暗;接着是张海宣、杨雪莉、胡八一、王凯旋,最后是张海清,脚刚离地就听见胖子在下面咋呼。
落地时脚边溅起冰凉的水花——崖底竟是条地下河,水流缓得像凝住的玉,河面上浮着无数半透明的水母,伞盖一张一合间,吐出幽幽的蓝光,把水面照得像铺满了碎钻。
"这是啥?夜明珠成精了?"王凯旋伸手就想捞,被杨雪莉一把按住。
"这是淡水发光水母,"杨雪莉的手电光扫过水面,"常年生活在暗河里,靠生物荧光吸引浮游生物,很罕见。"
胡八一踢了踢脚下的鹅卵石,石缝里还结着薄冰:"少见多怪了吧。当年在昆仑山,我见过这东西聚成一片,那生物电滋啦一下,能把人麻得直挺挺往下沉。我一个战友差点交代在那儿,离远点没坏处。"
河边有条被踩实的小径,顺着河道蜿蜒向下。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个洞口,里面竟是间四五米见方的洞室。石台上摆着尊木雕神像,面目早已风化得模糊,旁边扔着半截牛头骨,骨缝里卡着些暗红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最怪的是洞壁,密密麻麻全是拳头大的窟窿,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看着像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窥伺。
"这该是轮回宗的祭祀地。"杨雪莉用手电照着木像底座,"看这风化程度,离恶罗海城不远了。咱们先歇脚,吃点东西。"
王凯旋的目光早黏在那些窟窿上:"这么多洞眼,藏蛇的吧?"说着就伸手要掏,被胡八一一把按住。
"别动!"胡八一抓过几块石头,"砰砰"把洞口堵上,"饿了半天了,先煮点罐头。"
"就知道吃!"王凯旋悻悻收回手,搓着冻红的鼻尖,"咱这趟除了俩破石头,捞着啥像样的行货了?杨参谋都说这是祭祀地,哪有祭祀不摆宝贝的?上次那老蛇怪的棺材里,不还躺着几件硬货吗?"他说的"老蛇怪",是献王墓里那具下半身缠蟒的大祭司,被他添油加醋说得活灵活现。
胡八一指着石台上的牛头骨:"人家祭祀供的是牲畜,这牛头骨带回去,潘家园里就说是轮回宗献给魔王的,几百年的老物件,保准有人抢。"
"拉倒吧,"王凯旋撇嘴,"我还不如说是老佛爷赏给李莲英的满汉全席剩菜呢。"他盯着石台使劲,"这台子看着能挪,推出来当灶台正好。"刚把石台推开条缝,后面竟露出个黑幽幽的洞口,冷风"嗖嗖"往外灌。
"嘿,又来这套!"王凯旋眼睛发亮,"轮回宗就爱搞藏藏掖掖的,墓主塞石台底下,宝贝准藏石台北面!老胡,见了石台咱就得掀,指定有惊喜!"
"胖子,慢着!"张海清突然出声,英挺的眉拧成疙瘩。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不是毒气,却像有冰针往骨头缝里钻,让人后颈发毛。
张起灵和张海宣原本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此刻同时睁眼,周身的气场骤然绷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张海清凑到洞口嗅了嗅,那股危险的气息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像腐烂的甜腥裹着铁锈味。
张海宣从口袋里摸出一板白色药片,分给胡八一三人:"吃了。待会儿看见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别信,别碰,不然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三人赶紧把药片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冲开鼻腔,把这几天积攒的腐臭味冲得一干二净,连冻僵的鼻窦都舒坦了。
"我先下去探探。"张海清猫腰钻进洞口,里面的通道又陡又窄,只能弯腰前行,走了百十来步才到尽头,出口是个半米宽的平台,底下是间二十多米见方的洞室。
手电光扫下去,洞室中央卧着块半人高的水晶石,底下压着团暗红色的东西,像团凝固的血。水晶石周围爬满翠绿的藤蔓,藤上开着指甲盖大的红花,花瓣薄得透光,像撒了把血珠,在暗处泛着诡异的光。花丛里有个狗崽子大的怪物在乱撞,眼睛灰蒙蒙的像蒙着层白翳,对光柱毫无反应,身上的褶皱里还沾着花瓣。
"蜕壳龟?"张海清想起看过的记载,自言自语道,"水晶底下压的该是它蜕的壳。"这东西靠吃妖花果实活,浑身是剧毒,留着是祸害。
他从空间里摸出张雷符,指尖灵力一催,符纸"腾"地燃起蓝火,化作几道紫电劈下去,那怪物连哼都没哼就成了焦灰,空气中飘起股烧焦的臭鸡蛋味。
确认没别的动静,他朝上面喊了声:"下来吧。"
平台上,张海宣和张起灵正就着热水吃糕点,见张海清下去解决了麻烦,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没把底下的事放眼里。
胡八一三人下来时,正撞见洞底的妖花突然簌簌凋谢,花瓣像雪片似的落了一地,花瓣落尽的地方竟冒出一颗颗圆滚滚的红果,红得发黑,像是被催着长起来的,转眼就挂了满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