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走边吃,没过多久就把手里的肉饼吃得干干净净,心里都暗自纳罕——这肉饼的能量竟如此惊人。往常胡八一和王凯旋各啃一块还觉得填不饱肚子,此刻却已是实打实的十成饱,连大脑传来的饥饿信号都变得微弱,仿佛那团能量正顺着血脉缓缓流淌,连意识都浸在一种暖洋洋的惬意里。
张海宣适时开口提醒,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此地的东西碰不得,一旦入口,便会被打上鬼母的印记。虽说算不上致命的诅咒,可那股怨念缠身,足够让人麻烦不断。”
胡八一立刻追问:“小哥,宣哥,你们可知这城里为何空无一人?这里……当真就是传说中的恶罗海城吗?”
“倒是敏锐。”张海清手里正把玩着一杯晶莹的果茶,闻言抿了一口,慢悠悠道,“这并非真正的恶罗海城,而是轮回宗借鬼母的眼睛,从她记忆里复刻出的镜像。这座城永远停留在鬼母记忆里的某个瞬间,所以才会灯火如昼,却连半个人影都寻不到。”
“轮回宗取走了魔国第一任鬼母‘念凶黑颜’的眼睛和脑子,通过祭祀使用了‘无界妖瞳’的力量,凭借鬼母的记忆和能力,创造出了这座恶罗海城。但是念凶黑颜已经死了,无界妖瞳的力量无法把整个城市变为现实存在,准确说这座城市存在于虚数空间,通过行经幻化的能力才维持这种状态!”
杨雪莉点头附和,目光扫过眼前辉煌依旧的城池,若有所思道:“这里定然与鬼洞脱不了干系。鬼母的力量本就源自鬼洞,我猜这镜像能长久维持这般模样,靠的正是鬼洞的力量。而鬼洞的力量来自于蛇神,那鬼母就相当于蛇神的代行者……”说着说着,她脸色微微一沉,连忙转向胡八一和王凯旋:“你们后背肩上,有没有觉得异样?”
王凯旋实诚地活动了下胳膊,又扭了扭肩膀:“啥感觉没有啊,好得很。”
胡八一伸手摸了摸后背,只觉皮肤有些发紧干燥,蹙眉问道:“雪莉,你是说……咱们也可能中了诅咒?”
杨雪莉难掩忧虑地点点头。王凯旋却是心大,摆摆手笑道:“嗨,都到这节骨眼了,解决那诅咒已是近在眼前,这一会儿功夫,瞎操哪门子心!”
听他这么说,杨雪莉忍不住轻轻一笑,眉宇间的愁绪散去些许,又转头看向张起灵三人。
张海宣缓缓摇头道:“忘了?我们身上揣着遮蔽气息的物件,在这镜像城里,根本不会被任何存在察觉。除非那蛇神的力量能翻覆乾坤,压过天道去,否则张家人的身上,绝不可能被打上别的烙印。”
他顿了顿,目光先扫过身边的张起灵和张海清,随即落回胡八一几人脸上,声音里多了层沉郁的意味:“说起来,张家的使命,其实也算另一种形式的诅咒。只不过这‘诅咒’没那么阴鸷,反倒给了我们漫长到近乎无尽的生命与青春,还有这身异于常人的血脉——能在险地中趋吉避凶,能与那些古老的存在对峙。先祖们一代代传下来,明明知道这使命意味着永无宁日,意味着要永远守着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反倒甘之如饴。”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不是枷锁,是宿命,也是荣光吧。”他轻轻吁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某个硬物,“毕竟这天地间的平衡,总得有人来守着。”
胡八一忽然目光一凝,追问:“那如果你们张家真的存在了六七千年,为何这些传说过往里,却从没见过你们的踪迹?”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顿了顿。张海清颇为惊奇地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心里暗忖:真不愧是主角,这敏锐度够可以的——他悄悄用玉牌给张海宣传讯:怎么回答?糊弄过去?
张海宣那边很快传来回应:不好糊弄,要不……
张起灵那边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省略号。
最终,关于这个话题,三人都没有再回应。说话间,他们已走到蜂巢城池地下的尽头,只见两扇古朴的大石门正虚掩着,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通道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门洞,门洞上分别嵌着一蓝一白两块宝石,熠熠生辉。用手电筒往里一照,左侧洞内约有数十平米,穹顶高耸,深处立着一尊石造鬼头雕像,面目丑恶狰狞,下颌刻着一排七星瓢虫的图案,四个角落燃着微弱的牛油灯,地面正中央并排放着黑牛、白马两只蒸熟的祭品;另一侧门洞里的情形也大致相仿。
王凯旋吃饱喝足,那双手又开始蠢蠢欲动,盯着门洞上两块闪亮的宝石,眼都快直了。
胡八一见状,忙拉住他:“这些不过是能量的具象化,拿了也是白拿,再说也不知道这座城池还结实不结实,万一碰坏了,我们可就再也不能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了。”
王凯旋只能悻悻作罢。
随后,众人跟着张起灵走进石门后的大殿。这大殿只有一进,石柱上灯火通明,墙上满满当当地绷着几百张人皮。寻常壁画多是绘在墙或砖石上,这里却别出心裁,用红、白、黑、蓝四色将城中要事纹在了人皮之上——这也是他们在恶罗海城中见到的唯一有记载的绘卷。
大殿中还有一些大型祭器,最深处是一座裸体女性神像,想来能立再这里的就是“念凶黑颜”了。神像全部由石头刻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像是一种礼仪。
“真相都在这里了。”张起灵开口道。
张海清点头附和,抛了抛手里的铜板:“你们抓紧看完,咱们还要去真正的祭坛。”
杨雪莉应声,与胡八一一同细看那人皮绘卷,心中不禁庆幸——亏得这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城池,若是真实存在的,这些东西怕是早已在岁月风霜中化为灰烬,他们也无从知晓这古城、魔国、鬼母与蛇神的过往了。
恶罗海城作为魔国的王都,其政权架构与世间任何国度都截然不同。遥想魔国鼎盛之时,势力范围如蛛网般蔓延至昆仑山周遭万里之地,却从未有过“国王”这一称谓。整个国家的命脉,皆系于那具被奉为至高主神的“蛇神遗骨”之上——国中大小决策,全凭祭司们祭祀蛇神之骨后,借由占卜窥探神意而定。在那个蒙昧与敬畏交织的古老时代,占卜绝非儿戏,而是关乎国运兴衰的重大仪轨,等闲不可轻举妄动,往往要间隔数年乃至十数年,才会在举国肃穆中举行一次。
正因魔国无王,这座恢弘的城池里寻不到半分王宫的踪迹,唯有供奉蛇神遗骨的神殿巍然矗立,成为权力与信仰的唯一核心。所谓的“王室成员”,不过是些掌握着部分话语权的巫师,即便在国中等级序列里,他们的地位也要排在第五位之后,可见神权对世俗权力的绝对碾压。
在魔国的价值体系中,层级划分泾渭分明:蛇神遗骨是凌驾万物的最高神;紧随其后的,是容纳这具骸骨的洞穴,那处被视为神圣与诡异共生的圣地;再往下,便是头顶生着一只黑色肉眼的“净见阿含”——也就是传说中的巨目之蛇,它们被视作蛇神意志的延伸,享有仅次于圣地的尊崇。
人皮绘卷上,描绘最繁密的,当属魔国传说中如影随形的“鬼母”。按魔国宗教典籍所言,每一代鬼母皆是转生再世,自始至终以面纱遮面,从不以真容示人。只因她们的双眼,是足以与“佛眼”分庭抗礼的第六种眼——“魔眼”。佛眼能观无边法界,魔眼则可洞穿无界虚空,且并非每一代鬼母都能得此妖瞳,唯有身负天命者,方能觉醒这双洞悉虚妄的眼睛。
位列鬼母之下的,是几位掌握着原始邪术的主祭司——他们所习的术法,与后世献王时期的痋术颇有渊源,却远不及那般诡谲繁复,尚不能做到害人于无形,多半用于主持祭祀蛇神遗骨的重大典礼,借由血腥仪式沟通神权。
魔国的葬俗亦透着几分乖张:唯有主祭司才有资格入葬九层妖楼,那是属于高阶神职人员的终极荣耀。被视作邪神之女的第一代鬼母“念凶黑颜”,则被安葬在龙顶冰川的妖塔之中——这些名号,在格萨尔王的史诗传说里,早已化作充满神秘色彩的符号,被世代传颂。
而鬼母之下则是掌握了痋术的祭祀,或者称之为巫师也可以,他们的痋术可以控制妖奴白色巨狼和达普拉鬼虫。
绘卷中几处描绘战争的场景尤为触目:画面里不仅有披甲的武士,更有狼群等野兽奔突其间,其中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形貌与传说中的“水晶自在山”隐隐相合。只是在魔国的等级体系里,白狼王与达普鬼虫地位极低,不过是供人驱使的妖奴罢了。那个时代流传的古老传说,大抵都带着这般原始的想象力——将部落的图腾与野兽的特性加以神化,奉若山川湖泊的神灵,一如夏商之前的传说时代,万物有灵,神魔杂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