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果然有无数这样的飞虫在飞舞,它们体型不大,翅膀却薄如蝉翼。这些蜉蝣的生命极为短暂,从水中的幼虫蜕变出翅膀后,大约只能在空中活上几分钟。而此刻,它们的身体正散播出一种特殊的荧光粉,像撒在空中的星尘,即便死后,那荧光也能持续亮上一阵子。也正因如此,整个地下空间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神秘的白色荧光里,既不刺眼,又足够看清周遭的轮廓,倒像是谁在黑暗里铺了层磨砂玻璃。
随着他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渐久,胡八一、王凯旋和杨雪莉三人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种黯淡的地底荧光,再看周围的东西,便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模糊不清,连岩壁上的纹路都能看出几分脉络来。
“我靠!”王凯旋突然低呼一声,伸手指着身边不远处的某物,眼睛瞪得溜圆,“这蘑菇也太大了吧?简直是巨无霸级别的!咱们该不会是误闯巨人国了吧?”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头顶上方,赫然立着一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型蘑菇,那伞盖撑开,直径怕有二十米,像一把倒扣的巨伞,稳稳罩在上方,正是传说中的皇帝菇。伞盖边缘垂着淡淡的光晕,想来也是沾了那些蜉蝣的荧光粉,看着既壮观又透着几分诡异。
杨雪莉仰着头看了半晌,忽然转头看向胡八一,眼神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老胡,你还记得咱们在轮回庙看到的那些壁画吗?上面说大禹治水时,那些洪水都流入了地下!原来这地下真的有这么多空间,说不定……说不定传说中的地心之海也是真的存在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颤音,既是激动,也是被这地下奇观震撼到了。胡八一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湖面,又看了看头顶那株遮天蔽日的皇帝菇,只觉得喉咙发干——这地下世界的神秘,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得多。
惊艳过后,这片地下空间便褪去了初见时的奇幻色彩,只剩下单调的沉寂在岩壁间弥漫。胡八一三人收回惊叹的目光,将注意力落回眼前的路,胡八一清了清嗓子,朝着最前头引路的张起灵扬声问道:“小哥,祭台在哪个方向?”
张起灵目光沉静地扫过前方幽深的水域,抬手朝着下游一指,声音清淡如石上清泉:“下面,湖中心。”
三人麻利地换下湿漉漉的潜水服,贴身的衣物还带着水汽,贴在皮肤上有些发凉。他们紧随张起灵一行,沿着湖岸的碎石滩往前走,鞋底碾过贝壳碎屑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地下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过往前挪了数十步,带头的胡八一脚步猛地一顿,反手就将身后两人按住。王凯旋刚要咋呼“咋停了”,就见胡八一竖起手指压在唇上,眼神锐利地瞟向斜前方——那里丛生的荧光蘑菇正剧烈晃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底下钻出来。
没等三人看清轮廓,一道黑影已破丛而出。那东西足有十米多长,碗口粗细的躯体上覆着油亮的黑甲,身下密密麻麻的足肢正飞快蠕动,每一节肢足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看得人头皮阵阵发麻,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蜈、蜈蚣?!”王凯旋的声音发颤,话尾都带上了哭腔。这哪是蜈蚣,分明是条成了精的长虫!
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蹿,慌不择路地挤到张海清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王凯旋紧紧攥着工兵铲的木柄,指节都泛了白:“我的天爷,这玩意儿成精了吧?光看这头就够把人吓破胆了!”
张海清也被这庞然大物惊得心头一跳,额角隐隐见了汗。
他暗自掂量:这么大的个头,就算真是蜈蚣,战斗力怕是比上次遇上的斑纹蛟还要生猛。可自己经过一场恶战,内气灵气都还没回过来,硬拼绝对讨不到好。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把身后三个“小尾巴”也往侧里带了带,正好躲到张海宣和张起灵中间,语气还带着点理直气壮,“这种硬仗,还是得看你们俩。”
张海宣眉头微蹙,张起灵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无奈。这躲得倒是干脆利落。
胡八一却没心思看他们的互动,他蹲在张起灵和张海宣拉手的缝隙之间,瞪大眼睛盯着那黑影看了半晌,忽然“咦”了一声,语气古怪起来:“不对,这不是蜈蚣啊——这是大球虾!”
“啥?”张海清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你说这玩意儿是虾?哪有长这样的虾?”别说虾了,就算是龙也没这么多腿啊!
“嗨,就叫大球虾,其实不是真虾。”胡八一摸着下巴,回忆道,“我当年在昆仑山挖矿时见得多了,就是种大甲虫,学名叫啥记不清了,反正这东西吃素,胆子小得很,见了人就缩成个球,根本不伤人。”
这话一出,张海清、杨雪莉和王凯旋都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半截。可再瞅瞅那五米多长的巨型躯体,心又“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杨雪莉蹙着眉追问:“老胡,你以前见到的……有这么大吗?”这体型已经超出常理了,谁知道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发生变异?
王凯旋也跟着嘀咕:“就是啊,这儿的东西哪有正常的?万一它改吃荤了呢?我可不想当它开荤的头道菜!”
被两人这么一问,胡八一刚起来的底气又泄了下去。他探头探脑地再看了看,那黑影正慢吞吞地爬过蘑菇丛,黑甲上沾着几片荧光碎屑,看着确实没什么攻击性,可那体型实在太唬人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先前的笃定早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当年见的那些,最大的也不过半米长,跟这大家伙比起来,简直是小虾米见大鲸鱼。
空气一时又静了下来,六人一虫就这么隔着三十米单方面对峙着,连蘑菇丛的沙沙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突然那球虾正将身体缩成圆滚滚的一团,一节节青黑色的圆弧甲壳层层相扣,活像个被水泡得发胀的轮胎。
这是球虾遇袭时的防御姿态,能将柔软的躯体裹得密不透风,可此刻它缩成这般模样,显然是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
此时,四周丛生的蘑菇又忽然齐齐晃动起来,仿佛有股无形的风从地底钻出来。紧接着,一群雪白的影子从蘑菇丛后窜出,像道流动的白墙般将球虾团团围住。这些小家伙形态似狐似鼠,浑身银毛在幽光中泛着缎子般的光泽,齿爪却锋利如碎玉,一看便知是擅长打洞的狠角色。雪莉杨低呼一声:“是地观音!”这东西学名雪虠,因叫声酷似虎啸而得名,寻常都是三五成群,极少见到这般成百上千聚在一起的场面。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的秩序。数百只雪虠围成密不透风的圈,竟没有一只擅自上前,只是屏息凝神地趴在原地,银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圆心那团青黑色的甲壳,仿佛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等待号令。片刻后,群虠中爬出一只体型稍大的银毛雪虠,看毛色与神态,显然是这群生灵的首领。它前爪一撑便人立起来,像人般用爪子轻轻推了推纹丝不动的球虾,又绕着那团甲壳转了两圈,动作里竟透着几分审视的意味,随后才不紧不慢地退回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