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门瞧着并不如何厚重，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古意，仿佛自开天辟地时便立在此处。底部嵌着打磨光滑的石球，想来便是开合的机关，只消稍一用力，便能带动门板缓缓移动。门上无半点雕饰，唯有两块门板中央，各凿着一只巨大的人眼图腾——这眼球图腾几人早已见怪不怪，从精绝古城到恶罗海城，一路走来，最熟悉的便是这纹样。只是从前所见皆是只有眼球、不见眼皮的样式，此刻这对眼睛却刻着完整的眼皮，且双眼紧闭，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无声地凝视着来访者。
门后是条幽深的天然洞穴，岩壁上缀满了火山运动形成的岩石结晶，正散发着清冷的夜光。那些结晶层层叠叠，将隧道映照得如同一条蜿蜒的白玉长廊，只是延伸出数十米后便拐入暗处，再也看不清尽头，让人猜不透究竟有多长。
王凯旋用枪杆轻轻一推，石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他探头往里望了望，又迅速缩回来，搓了搓手问道：“要进去吗？”
胡八一也跟着探了探头，正打算缩回来商议，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那白色隧道的深处悠悠飘来。这门后的空间像是个巨大的共鸣箱，脚步声明明隔着老远，可一踏入门口的范围，便听得清清楚楚，分毫毕现。错不了，那一步一顿的声响，分明是一个人用两条腿迈出来的，只是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落步时的震动顺着空气传来，竟让他们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发颤。
王凯旋眉头一皱：“这里头有人？”
胡八一立刻摇头：“这地方多少年没人踏足了，哪来的人？”
杨雪莉也凑过来，刚往隧道里望了一眼，那脚步声忽然变了调。原本如擂鼓般沉稳的节奏陡然加快，像是隧道尽头有个巨人正挣脱了束缚，发狂般狂奔而来。落地的声响越来越密，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脚下的地面都似在微微颤动。
三人心头猛地一紧，一股莫名的惊恐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竟让人遏制不住地发慌。他们再也不敢往隧道里多看，慌忙缩回身，“嘭”的一声，合力将石门死死关上。几乎就在门板合拢的瞬间，那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周遭霎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喘息声。
王凯旋按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你们没发觉吗？刚才咱们只要往里面看，那脚步声就越来越快，莫不是里头有什么怪物，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杨雪莉的目光落在门板上那对闭合的眼睛上，忽然若有所思：“这里恐怕十分危险。依我看，这条结晶矿石隧道，就是传说中邪神‘大黑天击雷山’的所在，是通往恶罗海城祭坛的唯一路径。古书上说，任何人要过此路，都必须闭着眼睛，若是睁眼，定会招来可怕的祸事。”
胡八一追问：“睁眼会怎么样？”
杨雪莉摇了摇头，又试着从科学角度分析：“不好说。不过人眼本就是极奇妙的器官，会产生微弱的生物电。这条隧道的结晶里或许含有特殊元素，说不定睁眼时，生物电会与那些元素产生反应，轻则天旋地转丧失神智，重的话……可能会丢掉性命。”
三人琢磨了半晌，都觉得闭眼穿行太过冒险，可门板上的图腾与杨雪莉翻出的古经都在反复提示“闭眼”二字。好在他们三人经受过天南地北的绝地冒险，五官早已被锻炼得异常敏锐，闭着眼行走倒也不算太难。
胡八一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三人——张起灵正眯着眼靠在张海宣肩上，像是在打盹；张海宣则垂眸静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唯有张海清背对着他们，手里抛着三枚铜板，铜板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清哥，宣哥，小哥……”
张海清闻言，慢悠悠转过头，抛着铜板的手顿了顿，只拿眼梢扫了他们一下。张海宣轻轻拍了拍肩头的张起灵，开口道：“你们把雮尘珠带着，再备上祭品，闭眼进去便是，正好合了魔国的献祭规矩。至于我们三个，倒不必遮掩。”
杨雪莉眼睛一亮：“对啊！我身上有眼球标记，本就是献祭者的身份，只要按规矩走，应当无碍。没想到这诅咒反倒成了通行证。”她说着检查了胡八一的后背，见那诅咒的眼球依旧没有显现，便将雮尘珠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三人依言闭紧双眼，双手搭着前一人的肩膀，排成一串正要往里走，却听张海清忽然道：“等等，捆根绳子，我们在后面拉着你们。还有，雮尘珠给我。”
胡八一虽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一行人踏入隧道，起初倒真没再听见脚步声，正稍稍松了口气，鼻尖却钻入越来越浓的潮湿腐臭，周遭的空气也骤然冷了下来，像是有无数冰针在往骨头缝里钻。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盯着咱们？”王凯旋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打破了沉默。
“不止呢，”张海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上下左右，好多双眼睛正看着你们呢。”
杨雪莉闭着眼，竖起耳朵细听，果然听见一阵“簌簌”的爬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岩壁上滑过。她心头一紧，想起魔国的阶级划分，试探着问：“是不是蛇？莫非是精绝古城见过的‘净介阿含’？”
话音刚落，胡八一忽然“呀”了一声——他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飞快瞥了一下，又立刻闭上：“是净介阿含没错，可……可它们怎么懒洋洋的？爬得这么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刚才小哥他们走近时，这些蛇明明想躲，动作却慢得像在挪，咱们走过的时候，它们干脆就不动了。”
杨雪莉也听着那迟缓的爬行声犯疑。往常蛇虫鼠蚁只要察觉到张起灵靠近，都会疯了似的逃窜，可这里的蛇明明有躲避的意图，动作却慢得反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滞着。
走在最前头的张海清压根没闭眼，指节间那颗雮尘珠被转得滴溜溜转。珠子在他掌心折射出的幽光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尾那颗朱砂痣都泛着诡异的红。他忽然顿住脚步侧过头，腕间银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冲身后两人扬了扬下巴，声音轻得像飘在半空的蛛丝："族长，我这张家卜卦祭祀的身份，在这儿也管用？"
张起灵和张海宣并肩走在最后，结晶地面被踩得咯吱作响。
闻言两人同时抬眼，张起灵眸色沉沉如深潭，张海宣则拢着袖口淡淡开口："咱们张家本就是天道之下的代行者，你如今的身份，相当于麒麟族的大祭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方蜿蜒如蛇的隧道，"你卜卦用的从来都是天道和龙脉的力量，到了这儿，自然也一样。"
"嘿，"张海清忽然笑出声，指尖摩挲着雮尘珠上的纹路，"有后台就是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大腿，雮尘珠险些脱手飞出，"怪不得几十年前我用了多少方法，龟甲烧裂了百八十片，最多只能卜十天内的事。这几年倒奇了，突然就能卜到一两年了......"
话音未落，隧道深处传来的"簌簌"爬行声忽然变了调。那些原本近在咫尺的窸窣声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退去，仿佛黑暗里藏着的无数净介阿含都在拼命逃窜。
隧道里霎时静得可怕，只剩下一行人踩在结晶上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敲击碎玉。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阴冷腐臭却愈发浓重，混着结晶挥发的寒气钻进鼻腔，激得人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张海清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雮尘珠，幽光里似乎晃过某个沉睡在龙脉深处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抹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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