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清带着杨雪莉往下探时,才真切体会到这通道有多“坑”——简直是坑连坑、坑套坑,一路下来没一处平整。
起初还能摸着些微起伏的石阶借力,可再往下,脚下就成了磨损得面目全非的斜面。原本该是供人踩踏的简易石槽,被不知多少年月的往来磨得又浅又滑,边缘都快成了镜面,踩上去稍不留神就打滑。
洞内的岩壁更是光溜得不像话,仿佛被千万年的水流打磨过,滑得能映出人影。
两人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速度越来越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沿途那些不起眼的小坑成了最大的麻烦,身体时不时撞在坑沿上,磕得骨头生疼。
亏得小哥提前提醒,杨雪莉早把食物和水牢牢系在腰间,又将背包折了好几层垫在身下,这才没让颠簸伤着要害。
她一边死死稳住身形,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其他人跟在后面,怕是也得遭这份罪吧?
这下滑的过程漫长得像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水晶斜坡才终于透出些平缓的迹象。
张海清率先从洞口滑出,惯性却没立刻消散,他眼尖地瞥见前方数米外,地形猛地折成一道向下的直角,俨然是处悬崖。他心头一紧,猛地调转身形,脚尖死死踩在附近一片泛着银光的云母上,借着云母的摩擦力才勉强停住,手里的绳子还紧紧攥着,随即用力一拉,将紧随其后的杨雪莉也拽了下来。
杨雪莉惊魂未定地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尖离悬崖边缘不过半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长长松了口气,腿都有些发软。就听张海清在上方扬声喊道:“后面的缓坡记得找地方刹车,前面是悬崖!”
等六人总算聚齐,都站在这处断面边缘往下看时,一个个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们此刻身处的,竟是一个大得超乎想象的水晶矿洞。头顶是近十米高的穹庐,湿漉漉的岩壁上不时有水滴渗下,水珠坠落时在半空划出细碎的银线,恍惚间竟像是整面湖水悬在头顶,随时会倾泻而下。
纵横交错的水晶石在穹顶与岩壁间蔓延,有的如利剑般直指地面,有的似冰棱般层层叠叠,头顶那些向下凸出的晶簇更是透着几分森然,人在下面稍一移动,上面就有无数扭曲的影子跟着晃动,活脱脱一座倒悬的镜子迷宫,光怪陆离得让人眼花缭乱。
他们落脚的入口平台上,脚下缭绕着白茫茫的云气。这云气并非雾气,而是造山运动时岩层结晶异化产生的石烟,密度比周围的水晶低上许多,却偏偏聚而不散,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洞中,将整个洞穴齐齐分成上下两层。石烟之下,白茫茫一片,如同白云落地凝成的湖泊,望下去深不见底,谁也说不清下面藏着什么。正是这石烟的遮盖,让本就宽阔的洞穴更显辽远,反倒没了逼仄压抑之感。
而在这片翻滚的云海之中,一座黄玉般的山体赫然浮现,温润的光泽透过石烟隐隐透出,宛如仙境中的玉山。
他们所在的入口平台,恰好就在玉山顶端,一条石径凌空架起,连接着对面未知的区域。那石径天梁瞧着古怪,一半像是化石凝结而成,带着岁月冲刷的粗糙纹路,一半又似某种植物的根茎,虬结盘绕,被人刻意修整成可供通行的桥梁模样,透着几分神秘与诡异。
几人踩着那道悬在云气之上的天梁缓缓前行,脚下石径半是化石的苍古、半是植物根茎的虬劲,踏上去竟微微发颤,仿佛随时会坠入下方白茫茫的云海。胡八一看着云气在脚边缭绕翻涌,看不真切深浅,只觉整个人都浮在虚空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到了对岸的黄玉石峰,才发现峰顶竟是一片异常平整的半圆形平台。头顶一线旗云悠悠飘荡,时而舒展如纱,时而聚散如烟,衬得这座孤峰愈发缥缈,仿佛悬在虚无之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抬眼望去,上方纵横交错的水晶矿脉里,不时有点点微光闪烁——那光芒细碎而密集,足足数百点,或明或暗,在幽暗的洞穴里流转,竟像是把整片星河都搬进了地下,璀璨得让人屏息。
再看这黄玉石峰,石质温润如凝脂,却在颜色略深的地方,隐隐勾勒出一张苍老的面孔:眉骨高凸,眼窝深陷,下颌线条崎岖,瞧着绝非人力雕琢,倒像是天然形成,正无声地俯瞰着他们,透着股莫名的威严。更奇的是,这静谧的峰顶上,偶尔还能听见流水的清脆响声,叮咚入耳,却寻不到水源在哪,仿佛是从石缝里、云气中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寻龙诀里说,龙顶之下有龙丹,看来这话并非虚妄。”
胡八一环伺四周,目光在水晶星河与玉石峰间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这座地下奇峰,怕就是术士口中那枚‘龙丹’了。”
张海清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边一块凸起的黄玉:“说是龙丹……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望着那天然形成的苍老面孔,总觉得那双眼窝深处,像是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凭他的六感,怕是下来的路不好走了,不会是因为张家人的到来……
天梁的尽头直穿山腹,往里走了没几步,便见一处不大的空间。地上凿着两个水池,池水清澈,却不知源头何在,水面平静得像两块嵌在地上的碧玉。四周墙壁上刻满了恶鬼浮雕,那些恶鬼面目狰狞,獠牙外露,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披发眦裂,瞧着格外渗人。路两侧还各列着数尊古旧的白色石像,比人略高些,石像造型古怪,个个双手平举,托着一个海碗大小的石盅。
王凯旋忽然“咦”了一声,想起之前看过的人皮壁画——那些壁画上,不就画着有人被挖去眼球,而盛放眼球的容器,正与这石盅一般无二?他按捺不住好奇,凑到一尊石像前,探头往石盅里瞧了瞧,却见盅内空空如也,别说眼球,连点尘埃都没有,只有内壁残留着几道深色的痕迹,不知是何缘故。
“嘿,空的?”王胖子咂咂嘴,又去看另一尊,结果还是一样,“难不成是被谁提前‘取货’了?”
胡八一与杨雪莉并肩环顾四周,山腹内的空间虽不大,却处处透着阴森诡谲。四面墙壁上满是古怪离奇的石刻,线条扭曲如鬼爪,刻的尽是些非人非兽的纹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禁忌仪式。地面中央,一道人形凹槽赫然在目,呈“大”字铺开,边缘磨得光滑,显然是被反复使用过的痕迹。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凹槽内壁已变成暗沉的赭红色,像是被积年累月的血渍浸透,连石缝里都透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一眼望去,便知这里绝非善地。
胡八一眉头紧锁,沉声道:“看这架势,难道是用来杀人活祭的地方?”
杨雪莉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凹槽四周的细微刻痕,摇了摇头:“未必。以我们对魔国的了解,他们虽行事残忍,却对祭祀有着近乎偏执的谨慎,不会轻易浪费‘祭品’。这些被带到此处的,想来都是献给‘蛇神’的供奉,恐怕是挖眼一类的仪式,这石槽多半只是用来束缚,防止祭品挣扎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若真要用到眼睛,我们手里还有鬼母的眼睛,论起契合度,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王凯旋早蹲在凹槽边研究半天,这会儿忽然指着凹槽两侧的石刻道:“杨参谋说得对!你们看这儿——”他手指点着石壁上的图案,“这上面刻的,分明是把人固定在槽里的法子,绑手缚脚,半点动弹不得。然后俩穿祭袍的家伙,一个拿小刀,一个捧石盅……这不就是挖眼睛的步骤么?”他顺着石刻的脉络比划着,“挖下来的眼球,好像是要递给另一个人。再看这边——”他挪了挪位置,指着更深处的刻纹,“瞧见没?一个祭祀双手托着像珠子似的东西,估摸着就是那雮尘珠;另一个捧着刚挖下来的眼球,俩人分别往那俩水池里沉……”
“这么说来,若想关闭这仪式,恐怕得反其道而行之。”杨雪莉看向他们,“把雮尘珠和那枚鬼母的眼球,分别沉入对应的水池里——就像是把雮尘珠‘还’给蛇神,或许才能了断这桩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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