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一不再犹豫，将雮尘珠投入其中一个水池。珠子落水的瞬间，绿光爆闪，整个黄玉石峰都震颤了一下，那些闪烁的水晶矿脉忽然熄灭，又在片刻后亮起，只是光芒变成了柔和的白色。而杨雪莉将鬼母眼球放入另一个水池，黑气与池水相融，水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那脸没有五官，但胡八一三人还是能感觉到它在看了他们一眼，缓缓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沙漏里的暗青砂粒骤然停了流动，顶端那尊恶鬼雕像的嘴巴正一寸寸闭合，模糊的面目重新隐入玉石纹理，仿佛从未显露过狰狞。周遭凝滞的云气忽然活了过来，顺着岩壁的沟壑缓缓流淌，先前若有似无的流水声变得清脆响亮，叮咚、叮咚，像无数只手在敲击玉磬，竟真有几分欢呼雀跃的意味。
“可算……搞定了？”王凯旋一屁股瘫坐在地，后背的冷汗把衣服浸得透湿，说话都带着气音。
仪式完成的瞬间，杨雪莉只觉心口像是被抽去了什么重物，长久以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束缚轰然瓦解。她下意识抚向后肩——那里曾有块凹凸不平的印记，状如一只紧闭的眼睛，是扎格拉玛族世代背负的诅咒烙印。此刻指尖触及之处，皮肤竟变得光滑平整，那道如同疤痕的印记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满眼眶，她望着水池里渐渐平息的涟漪，声音带着哽咽的颤音：“诅咒……扎格拉玛族的诅咒果然解开了……”
胡八一却没心思松气，目光紧锁着水池表面。水面虽已平静，却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黑雾，像没烧尽的纸灰浮在上面。他总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什么，就像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胸口发紧。
就在这时，张起灵忽然抬眼望向玉山顶端。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还泛着白光的旗云，不知何时已染成了暗沉的血红，像一块浸了血的棉絮，正缓缓向山腹这边压来，所过之处，水晶矿脉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地面上竟蔓延开一道巨大的黑影，边缘模糊如墨，正贴着地面缓缓飘移，试图穿过纵横交错的水晶石柱靠近他们。先前弥漫的石烟已消散大半，露出的景象却让人遍体生寒：整个祭坛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猩红，红得发黑，像被无数人血浸透，连空气里都飘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仿佛瞬间坠入了炼狱。
“还是要来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对付！”
“什么来了？”
张海宣望着那道在猩红地面上不断漫延的黑影，目光如冰：“击雷山本有山灵护佑，却被魔国人用数千年的血腥祭祀硬生生糟践了——那些被挖去的眼球、献祭的生魂，最终凝成了这只恶鬼，把山灵的本源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顿了顿，又道：“这恶鬼寄生在击雷山的脉络里，全靠蛇神散逸的力量苟活。方才我们平息了蛇神的执念，收了那些四散的能量，等于断了它的粮路。如今根基动摇，它是狗急了跳墙，要拖着咱们同归于尽！”
“同、同归于尽？”王凯旋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猛地提起枪，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可掌心的冷汗顺着枪身往下滑，怎么也握不稳。
那黑影边缘翻涌着墨色的雾气，所过之处，地面的暗红竟像活了一般泛起涟漪，连空气都带着股被灼烧的焦糊味，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张起灵与张海宣都没应声，只是眼神死死锁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张起灵的指尖早已扣住黑金古刀的刀柄，刀鞘上镶嵌的古老纹路在血色云气中流转，泛着森然的冷光，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被那寒意冻结。张海宣则缓缓抬起左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白玉符牌，符牌温润剔透，上面刻着的云雷符文正隐隐透出莹白的光，与他周身散出的气息相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旁边的张海清早已翻手抽出一叠黄色符箓，符箓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他指尖在符纸上游走，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字落下，符箓上的朱砂咒痕便亮起一分，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艾草与朱砂混合的清苦气味，与那黑影带来的腥腐气息撞在一起，激起细微的气流声。
杨雪莉看着三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沉。自打组队以来，就算对上不死虫、闯献王尸洞，这三位也从未露出过如此紧绷的神情。
她忍不住问道：“那东西……很难对付？仪式已经结束了，既然不好惹，咱们不如赶紧找出口跑，别硬碰硬——免得你们又……”话说到一半，她想起先前数次凶险，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张海宣忽然反手一推，将胡八一与杨雪莉往祭坛边缘推了推：“你们先去找出口，我们能扛一阵。”
“别啊！”王凯旋抖着腿站起来，竟也端起了枪，枪口死死对着那道黑影，“老胡，杨参谋你们走，胖爷我也能顶一顶！当年在部队练过的，打靶还拿过奖呢！”
胡八一看着王凯旋梗着脖子的模样，又看了看张起灵三人紧绷的背影，咬了咬牙：“我们去去就回，你们撑住！”他拉着杨雪莉转身就往祭坛下方冲。
石烟退去后，下方的景象终于清晰——这里竟是整个矿洞的尽头。强光手电的光柱扫过，前方立着一面巨大的岩壁，岩壁下开了三个极矮的门洞，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门洞上方的厚重石门上，刻着一只狰狞的图腾：那是只正在滴血的眼球，瞳孔漆黑，血珠顺着眼睑滚落，每一滴都刻得栩栩如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
杨雪莉盯着那滴血眼球图腾，脑袋里一阵发懵。她翻遍了关于魔国的所有资料，从未见过这样的图腾。
她喃喃道:“我们一路过来，见过不少眼球图腾，但一座祭坛里竟出现三种形态——一种代表雮尘珠的力量，一种是闭眼的大黑天击雷山，这个滴血的……到底代表什么？”
胡八一蹲下身，指尖仔细拂过那矮门洞的边缘。刚一碰触，就觉指尖沾了些滑腻粘稠的液体，带着股说不清的腥甜，像是某种生物的黏液。他又在石缝里摸索片刻，竟摸到几片细碎的鳞片——那鳞片薄如蝉翼，边缘锋利得像小刀片，还带着未散的冰冷湿意，在指尖轻轻一划就泛起刺痛。
“确实不对劲。”胡八一皱紧眉头站起身，指腹搓了搓那粘液，“这门洞里一股子腥气，还有这些鳞片……怕是藏着活物。”他用手电照着门洞周围的岩壁，“就这扇门的边缘和墙上的纹理对不上，像是被人打破后又草草修补过的——说不定原本就是面实心墙，不知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撞开了个缺口。”
杨雪莉举着手电往门洞缝隙里照去，光柱刺破浓黑，却连底都探不到，只有隐约的风声从深处传来，呜呜咽咽的，竟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暗处喘息，听得人心里发毛。
“有风声……会不会是出口？”她侧耳细听片刻，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进不进啊？”王凯旋的脑袋突然从两人中间冒出来，活像颗刚从土里拱出来的土豆，“总不能在这儿耗着，后面那黑影还虎视眈眈呢。”
胡八一和杨雪莉刚要回话，转头就见张起灵三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目光都落在那扇矮门上，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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