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王凯旋凑到初一身边,搓着手问:“我说初一,那明叔送出去了没?别回头又跟条泥鳅似的钻回来,添堵。”
初一正蹲在火堆边添柴,闻言抬头应道:“放心吧。自打你们进了九层妖塔的地下隧道,第三天我就找了两人,把他连人带行李送出雪山了。”他往火里塞了块干透的桦木,火星噼啪溅起来,“我和大喇嘛在山口守了两天,见他们没往回走,才折回来等你们。”
王凯旋“哦”了一声,挠挠头没再追问,视线却不由自主瞟向张起灵那边。
这时胡八一摘下眼罩,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视线虽还带着层朦胧的水汽,却已能辨出大致的轮廓——只见张起灵三人裹着同一床厚睡袋,依偎在岩石旁,早已沉沉睡去。张海宣的头歪在张起灵肩上,张海清则蜷在另一边,三人呼吸均匀,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胡八一连忙拦住正要上前叫醒他们吃饭的初一,声音压得很低:“让他们歇着吧。三天了,就没见他们合过眼。这次能活着从妖塔里爬出来,全靠小哥他们硬撑。”
吃饱喝足,斜靠着石头上养眼睛的胡八一和铁棒喇嘛说起这次进山的经过,喇嘛听后感言道:“吉祥啊,殊胜奇遇举不胜举,真个是胜乐灿烂。这不仅是你们的造化,也是佛爷对你们的加护,此身是苦海的容器,就像是自己的怨敌,若能有缘善用此身,则成为吉祥的根基……”
……
王凯旋蹲在他们身边,眯着还有些重影的眼睛仔细瞅了瞅,咂舌道:“老胡,你说他们家的人是不是长了副铁打的身子?咱仨在土里钻了十几天,跟从坟里刨出来的古董似的,你看他们,照样干干净净,连头发丝都没乱几根。”
胡八一被他这清奇的关注点逗笑了,听着身后帐篷里传来的水声——那是杨雪莉在清理身上的灰尘,便低声道:“经过这两趟,你还不知道他们家的神奇了吧?少大惊小怪的。离远点,免得惊醒了他们的警觉系统,闭着眼睛都能跳起来拧你的脖子。”
上次在虫谷扎营,一条不长眼的菜花蛇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树下睡觉的张海阳身上。他们还没来得示警,就见张海阳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那蛇颈就断了,而当事人不过抬了抬眼皮,翻个身继续睡,跟捏死只蚊子似的。
王凯旋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小哥他们肯定知道是我。”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旁边挪了挪,又忍不住嘀咕,“都这么久了,睡得是真沉。咱仨受那几下晶颤,都头疼得七窍流血,他们倒好,就皱了下眉。发丘天官跟咱这肉体凡胎,果然不是一个路子……”
话音未落,就见张起灵睫毛颤了颤,似是被说话声惊动。王凯旋吓得立马闭了嘴,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看见对方只是往张海宣那边靠了靠将脑袋放在他的肩上,才不再动了,才偷偷松了口气,冲胡八一做了个鬼脸,轻手轻脚地退到火堆边去了。
阳光渐渐西斜,把三人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森林里的草木光影交织在一起,倒成了这险地中难得的一抹安宁。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骑着牦牛向西进发。出了幽深的山谷,还得绕过龙顶冰川,才能抵达下一条殉葬沟。初一熟悉地形,尽量拣着低洼处引路,可海拔仍是陡然攀升,寒气像细密的针,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两侧冰川夹峙的古柏森林里,遍地都是棱角分明的碎石,大小不一的石块与苍劲的古柏交织错落,走在其间,仿佛置身于一条由石与木汇成的洪荒大河,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岁月冲刷的痕迹上。
高处的乱石缝隙里,偶尔能瞥见点点洁白——那是盛开的雪莲花,花瓣莹润如玉,在凛冽的风中微微颤动,散发出清冽的香气。其实雪莲并非如世间传说般那般遥不可及,在冰川附近时常可见,当地的藏医与僧人早已将其纳入寻常药材;唯有那冰心雪莲,花瓣中心凝着一滴永不消融的冰晶,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品,等闲难觅其踪。
又跋涉了半天,天空的云层渐渐稀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揭开。喀拉米尔那些神秘的雪峰,就在这不经意间褪去了面纱——抬头望去,围绕着龙顶冰川的几座大雪山,峰顶覆盖着千年不化的积雪,宛如神女戴上了璀璨的银冠,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巍巍然傲视苍穹,丰姿卓绝,让人望之便心生肃穆。山腰处的冰塔林更是罕见的瑰丽,一座座冰塔晶莹剔透,像是银冠边缘镶嵌的颗颗钻石,在稀薄的云层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一片琉璃打造的幻境,若非此刻云开雾散,这般奇景怕是只能存在于传说之中。冰川下,无数被岁月雕琢的奇石形成石林,密密麻麻地从高处延伸下来,与低海拔处的古老森林连成一片,石的苍劲与木的葱郁交相辉映,别有一番苍凉而生机的韵味。
视线再往极高处望去,十余头体魄强健、身形庞大的野牦牛,像一块块移动的黑色巨石,正缓缓在雪地上前行,宛如行走在天际。它们比寻常牦牛大出近一倍,是典型的高寒生灵,性极耐寒,数量稀少,只栖息在人迹罕至的高山地带,生命力坚韧卓绝,被当地人视为神明的化身,象征着吉祥无量之力。平日里想见一头都难,此刻竟一下子撞见一群,这般殊胜的瑞兆,让初一忍不住低低欢呼,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跟着你们可把一辈子难得一见的景色都见过了!”
这群野牦牛中,体形大者足有四米来长,身躯雄壮威武,头上的犄角粗壮气派,如同天然雕琢的弯刃;身披的长而厚的黑毛在风中翻涌,腹部的裙毛更是长可及地,仿佛穿着一件厚重的玄色披风。它们长满刺胎的舌头、坚硬的犄角与厚实的蹄子,是赖以生存的三件武器,即便是凶悍的藏马熊和狼群,也不敢轻易招惹。看它们行进的方向,像是要踏雪履冰,前往高山另一侧的盆地觅食。
望着那群缓缓走在天路上的野牦牛,一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是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是对生命坚韧的由衷赞叹。众人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一头头硕大而沉默的牦牛逐渐消失在雪山的脊线后边。没过多久,山际的云团再次缓缓合拢,如同温柔的手,将银色的雪峰重新裹入怀中。众人心中竟生出几分若有所失的怅然,仍痴痴地望着云层涌动的方向,过了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继续踏上前行的路。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在扎接西古草场的枯黄草地上打着旋。他们骑着牦牛,终于走出了喀拉米尔那片连飞鸟都难寻踪迹的崇山峻岭。当熟悉的草场轮廓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得以舒展。
牧人们远远望见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早已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他们穿着厚重的藏袍,脸上堆着淳朴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忙着准备吃食。石灶里的火噼啪作响,很快就升腾起袅袅炊烟。打糍粑的木槌在石臼里上下翻飞,发出富有节奏的咚咚声;铜壶里的酥油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醇厚的香气随着风飘散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陆续摆上了铺着藏毯的矮桌。油光锃亮的手抓羊肉刚从锅里捞出来,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撒上一把椒盐,肉香瞬间在空气中炸开;皮薄如纸的藏包子一个个圆鼓鼓的,咬开一角,滚烫的汤汁就顺着嘴角流下,肥瘦相间的肉馅混着浓郁的葱香,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抓饭里的羊肉炖得酥烂,每一粒米饭都吸饱了羊油的香气,拌着白糖和葡萄干的甜润,滋味层层叠叠;最后端上来的酸奶,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奶皮,酸中带着回甘,恰好解了前面的油腻。
这些天在山里,胡八一他们啃的都是干硬的饼,喝的是带着冰碴的雪水,哪里见过这样丰盛的吃食?众人再也顾不上体面,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吃。手抓羊肉直接上手撕扯,藏包子一口一个,抓饭用勺子大口往嘴里送,连平时最讲究的人都吃得满脸油光。直到肚子鼓得像揣了个皮球,实在坐都坐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让牧人撤下满桌的残羹剩饭。
“我说,”王凯旋揉着肚子,瘫在垫子上直哼哼,“明天早晨几点开饭啊?我得定个闹钟,可别错过了。”胡八一在一旁深有同感地点头,还不忘打了个满足的饱嗝,那模样逗得周围人直笑。
就在这时,王凯旋正捧着一碗酸奶慢慢喝着,瞥见张起灵,张海宣,张海清掀开门帘,准备往外走。他赶紧擦了把沾着奶渍的嘴,扬声问道:“小哥,你们要去哪儿?不多吃点吗?这酸奶可地道了。”
“有事。”张起灵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没多做解释,带着身后两人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大帐篷。那帐篷比他们刚才吃饭的还要宽敞,门口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汉子,见他们来了,才微微侧身放行。
掀开门帘,一股带着酥油和炭火的暖流扑面而来。帐篷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正是等候在此的张海阳、张海琪、张海楼、张海云、张海羽和张海越。他们围坐在一张长桌旁,桌上摆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气氛却算不上轻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见张起灵,张海宣,张海清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族长”
众人站起拱手。
张起灵径直走到长桌首位,张海宣与张海清分坐左右下首。
他淡淡点头:“坐。”看下张海越问:“身体如何?”
刚坐下的张海越被这一问惊了,赶忙站起身拱手,冷淡的脸上都是受宠若惊:“劳族长挂念,已经无事。”
张起灵点头,将目光转到张海宣身上。张海宣正从空间拿出电脑,开机打算工作,见他看来:阿宣,你主持……
行吧……
张海宣叹口气,视线转下看着其他人正襟危坐的身形也掩饰不了某些人眼底的趣味,开口道:“清理魔国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