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张玄策,而地面上的文字还填不满一半,海棠心中一紧,快步走到他身边,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心。殷红的血液涌出,与张玄策的血汇聚在一起,两股暗红色带金的血流在地面上交织缠绕,如同一对相拥的灵魂,顺着纹路流遍整个建筑。
张玄策不赞同地叫她:“海棠……”
海棠轻轻笑了笑,笑容明媚而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光芒:“不是说好,一起带他回家吗?这种时候,身为张家族长,我们的麒麟血脉一样强,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扛着。”
麒麟血顺着地面的纹路流遍整个建筑,所过之处,墙壁上的文字越来越亮,红光与蓝光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在“锈蚀回廊”上空的黑雾,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天地。
龙国所有的屏幕上,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在焦黑的荒原中央,一座圆形建筑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两道身影并肩站在光中,身影虽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力量。他们身边悬浮着一块包裹着人影的晶体,那些锈蚀的金属柱重新亮起银光,柱顶的雷电化作一道道屏障,将整个禁地牢牢锁死,邪祟再也无法溢出。
地下掩体里,白发老者看着屏幕,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滚下泪珠,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他颤抖着举起右手,对着屏幕敬了一个标准又无比郑重的军礼,那是对先辈的敬意,也是对眼前两位年轻人的感激。
安全中心内,所有监测员都欢呼起来,看着屏幕上那道代表邪祟能量的曲线急速下降,最终归于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不少人相拥而泣。
弹幕再次刷爆了屏幕,这一次,全是密密麻麻的“谢谢你们”和“终于可以回家了”“龙国活了!”,字里行间满是滚烫的情绪,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希望与感恩。
当璀璨的金光渐渐散去,张玄策和海棠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虚弱的身影缓缓走出弥漫的黑雾。
那人身上穿着龙国探索队的制服,布料早已在岁月中磨损褪色,沾满了锈迹与黑痕,唯有胸口的徽章依旧能辨认出原本的轮廓。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久病初愈,嘴唇干裂起皮,却有着和张玄策如出一辙的剑眉星目,与海棠相似的挺直鼻梁和浅浅梨涡,眉眼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不屈英气,即便虚弱,也难掩那份凛然风骨。
张海信望着他们,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泪水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的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胸前的徽章上,遵循内心深处的传承,唤道:“先祖,我……我竟然还能见到……”
张玄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去,没有说一句话,可眼神里的郑重与慰藉,却传递着千言万语——那是跨越时空的认可,是血脉相连的共情。
海棠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像当初对张玄策那样柔声说:“孩子,含着这个,就不苦了。”
张海信微微张口,含住那块麦芽糖,清甜的味道在舌尖缓缓蔓延,带着久违的暖意,驱散了喉咙里的干涩与多年来的苦涩。他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嘴角却渐渐扬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张玄策看着他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麒麟纹身,那纹身虽黯淡,却依旧能看出流转的灵力,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麒麟血脉还有不少力量留存。这个世界历经劫难重生,将来,还要靠张家才能在禁地国运支撑下去。”
张海信用力点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语气带着沉甸甸的承诺,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会立刻着手重聚张家散落的族人,重拾祖训,谨遵先祖之令,拼尽一切守护好这方重生的土地,绝不让先辈的牺牲白费。”
荒原上的风依旧凛冽,刮过耳畔带着呼啸声,可这一次,风里却夹杂着阳光的味道,清新而温暖,不再是此前的阴冷刺骨。远处的金属柱上,暗紫色的雷电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光,柔和而坚定,像无数双守护的眼睛。
张海信抬头看向灰紫色的天幕,那里云层翻涌,仿佛有无数双曾经牺牲的先辈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与对未来的希望。
“好,我们要走了。”张玄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手腕上的腕表忽然化作两道流光,如游鱼般钻入他们的手腕,融入血脉之中,消失不见。唯有那枚同心契还悬浮在两人之间,最后化作一枚温润的玉佩,踏火如歌的麒麟,盛放的海棠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着盘旋的黑龙,鳞爪分明,气势威严,三瓣紧紧相依,边缘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体。
“再会。”张海信对着他们深深鞠躬,直到起身时,那两道身影已笼罩在渐起的金光中。
张玄策和海棠手握手,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一轮朝阳正缓缓挣脱云层的束缚,霞光万丈,将半边天空染成金红,有青鸟的影子在霞光中一闪而过,翅膀扇动间,仿佛衔来了新的希望。
光屏外的评论区早已被泪水与欢呼淹没,“大佬再会!”
“谢谢大佬跨界支援!”
“一定要平安啊!”
“欢迎大佬再回家!”
……
无数滚烫的文字极速刷屏而过,承载着亿万龙国人的感激与祝福。
金光自同心契玉佩上骤然迸发,如潮水般将两人通体笼罩,温暖而耀眼。
张玄策下意识攥紧海棠的手,指尖相触处,既有玉佩相贴的温润,又有一丝即将被剥离的微麻感顺着血脉蔓延——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正在被剪断,抽离时带着细微的刺痛,却又让人不忍松开。
耳畔的风声骤然退去,天际的朝阳与青鸟都化作模糊的光斑,在视野里旋转、消散。唯有彼此掌心相抵的温度,在意识被拉扯的混沌中愈发清晰,成为黑暗里唯一的锚点。
他喉间滚动,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那些盘桓在心底许久的告白,终究没能化作声音,只能化作更深的凝视,烙印在她的眼眸里。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熟悉的秦岭山林轮廓像被揉碎的水墨画,在光影里晕染开,又重新拼凑出潮湿的洞窟与青铜树斑驳的阴影。
手心上的伤口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像细密的针一样扎进皮肉,狠狠提醒着他此刻身处的境地。可低头看向手心时,却是完好无损的皮肉,连一点疤痕都没有,仿佛那痛感只是他的幻觉。唯有握着的那只手传来的温热触感,提醒着他,方才那一切或许都是真的,可惜……
海棠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从他掌心抽离。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陶锅,柴火在石堆里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药草的苦涩气味混着烟火气钻入鼻腔——正是她方才在洞口拾了枯枝,蹲在地上守了半个时辰,为他熬煮的疗伤药。
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钝钝的疼。
她望着陶锅里翻滚的药沫,恍惚觉得方才那霞光万丈的记忆,像指间的沙,正簌簌往下掉,越是想抓住,流失得越快,终究是抓不住,留不下。
是天授带来的遗忘吗?
她摇摇头,说不清,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像被浓雾裹住了,喘不过气来。
张玄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抬手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额角的冷汗混着几滴干涸的血污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记得自己为了护住她,被尸傀的利爪扫中后背,当时脏腑受创的剧痛还历历在目,骨头像被生生裂开似的疼……
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段极长、极亮的记忆,像被浓雾罩住的星辰,在脑海里明明灭灭,看得见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细节。那些画面里有雪山、有碧海、有异兽、有霞光,还有……她的笑容和相靠近的心。
难道刚才他被天授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怔愣间,海棠已经扯过一旁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裹住滚烫的罐身,将琥珀色的药汁倒进一只空瓷碗里。药汁浓稠,带着草木的清香。
药汁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她又等了片刻,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直到确认不再烫手,才双手捧着瓷碗递到他面前,声音比平时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温了,快喝吧。”
张玄策接过青瓷碗,碗沿还带着她掌心残留的温度,暖暖的。
他仰头便将琥珀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草木根茎特有的凛冽,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激得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熟悉感。